“报——!小西大人派来的使者到了!”殿外小姓的声音撞进来时,三成正攥着大谷的军配发呆。他赶紧放下手,想掩住微微肿起的腮帮,可刚直起身,牙床又一阵钝痛,只能借着捋袖的动作,悄悄吸了口凉气。
使者是个穿藏青指贯的武士,靴底沾着琵琶湖的泥,进门就躬身:“启禀治部少辅様!小西摄津守大人让属下禀报,堺港运来的南蛮铳(蛇杆铳)已到半数,可这连日的雨……”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受潮的火药,黑褐色的粉末沾在纸上,一捏就成了泥团,“火药吸了潮,铳管也锈了好几支,葡萄牙工匠说‘上帝才管得住天气’,他们也没办法,演练都停了。”
三成伸手捻了点火药,指尖沾着湿冷的颗粒,牙床的痛突然重了几分,像有细针往牙根扎。他盯着那团火药,声音发紧:“小西大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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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津守大人说,已让日比屋的商队赶制油纸,把剩下的铳和火药都裹三层,可雨不停,怕是运到关原也得受潮。”使者低头回话,没敢看三成的脸色。
三成没再说话,指节无意识地摩挲军配的团扇纹——他信小西的可靠,从堺港调南蛮铳、找葡人工匠,哪件事都办得妥帖,可他信不过这泡透了的雨。蛇杆铳再好,受潮的火药连火绳都引不燃,跟烧火棍有什么两样?牙床的钝痛漫上来,他忽然想起朝鲜战场上,小西的铁炮队齐射时的轰鸣,再看看眼前这团湿火药,心里像堵了团湿棉絮,连呼吸都沉。
“知道了。”他挥挥手让使者退下,指尖按着脸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腮帮的肿意顺着指缝往外渗,“让小西大人多备些干炭,运到关原时烤火药——就算慢,也不能让铳成了废铁。”
使者刚走,案上的军报又撞进眼里——最上面一页是宇喜多秀家的联络人送来的,墨迹还泛着潮,只写了“军势待整,稍缓便动”八个字。三成捏着纸边,牙床的痛又扎得深了些。上月宇喜多还送过密信,说“愿随治部共抗德川”,可这“稍缓”一缓就是半月,连具体日期都没提。他怕的不是宇喜多不来,是怕德川派去的使者,正拿着领地许诺,慢慢撬着宇喜多的心思。
“庶子秀忠成事不足,可家康那老贼的手段……”他低声骂了句,刚想把军报叠起,突然想起清洲的福岛正则——虎千代在关东掀了北条旧势的浪,杀德川奸细、召旧地侍,闹得沸沸扬扬,可正则倒好,在清洲装聋作哑,既不拦也不表立场,连家老尾藤知定来佐和山时,都只说“主君忙于会津备战”,半句不提虎千代的事。
牙床突然一阵锐痛,三成猛地吸气,指节掐得军配边缘发白。福岛那莽夫,分明是等着看风向!德川赢了,他就说“庶子作乱,与我无关”;西军赢了,他又能靠着虎千代的功劳讨赏——这等骑墙的心思,比宇喜多的拖延更让人心烦。
他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落在“关原”二字上——岛左近三天前传回的信还压在舆图下,说“松尾山、南宫山地形绝佳,可设伏”,连哪里能藏铁炮队、哪里能拦粮道,都画得清清楚楚。可画得再细,没有木材、没有铁料,工事怎么建?木曾义利那老狐狸,只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西军化整为零潜入,一提物资支援,就推说“美浓粮道被德川盯着,不敢动”。
看来渡边勘兵卫的物资队,只能伪装成商队,一车车往关原运木材和铁料,像蚂蚁搬家似的,一天最多运三车。三成盯着舆图上的“中山道”,牙床突然尖锐地痛起来,像有小锤在凿牙根,他差点咬到舌头——家康要是带着六万大军从中山道下来,关原的工事怕是连半道栅栏都搭不起来,更别说拦东军的先锋。
“左近在关原的密林里蹲了半月,连野鹿走的小道都标了,可我连足够的木材都给不了……”他喃喃自语,抬手摸了摸大谷留下的军配,团扇的木纹还带着点温意,是吉继临走前特意磨过的,说“治部握着手顺”。牙床的痛竟轻了些,像被这温意压下去几分。
檐外的雨还在下,滴在瓦当上火药味更重了。三成攥紧军配,指腹蹭过团扇上的浅纹——吉继信他,左近信他,小西信他,就算火药受潮、宇喜多拖延、福岛骑墙、物资难运,这关原的局,他也得撑下去。毕竟吉继带着敦贺兵在滨松堵东海道,左近在关原盯地形,小西在堺港抢运铳,他要是退了,西军就散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朱笔,在舆图“关原”旁写了个“急”字,墨汁透了纸背。牙床还有些隐隐的痛,可他没再按脸,只盯着那字,声音沉得像殿外的雨:“就算天不帮忙,这关原的猎场,也得给家康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