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她像现在这样,因愤怒而颤抖,如同炸毛的母猫,守护着幼崽和她最后的尊严。这份近乎愚蠢的骄傲,在他眼中,比任何精明的妥协都更加耀眼,更值得他用一切去扞卫。
就在这时,淀殿猛地转过身来。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但那双眸子里的火焰,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炽烈。她根本没有看三成,仿佛他只是一件家具,她的目光穿透他,直刺向虚空中的某个敌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治部少辅!你都听见了!惠琼要秀赖去做别人的‘犹子’!奇耻大辱!太阁殿下若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她向前踏了一步,逼近三成,浓紫的打褂下摆扫过榻榻米,“我告诉你,石田三成!我茶茶宁可带着秀赖,在这大阪城烧个干干净净,也绝不让丰臣的本家,受这‘过继’的腌臜气!你……明白吗?”
三成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纠结、愧疚、私情,都被这团火焰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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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俯首,声音沉稳而坚定,仿佛刚才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从未发生:
“殿下明鉴。三成……明白。丰臣家,没有‘犹子’,只有秀赖公一位嫡流正统。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三成与麾下将士,必护殿下与秀赖公周全,直至最后一刻。”
他说的“明白”,淀殿以为他明白的是忠义与气节。只有三成自己知道,他明白的是她那不容玷污的骄傲,明白的是自己宁愿与她一同赴死,也绝不愿见她屈辱求生的,那份深埋于心底、永不能言说的男子之心。
暖阁内,地龙依旧烧得燥热。但此刻,两人之间弥漫的空气,却比惠琼离开时,更加冰冷,也更加紧密地将他们的命运和身体,捆绑在了一起。
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方才在案上摊开的大阪外围舆图,被手指摩挲得边角发卷——淀殿斜倚在莳绘屏风旁,浓紫打褂下摆压着一枚铜制城郭模型,是方才使番送来的、真田昌幸父子拟在城南宇治川畔筑城的草图缩样。
“真田父子请筑‘真田丸’?”她指尖点过舆图上的宇治川,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说是要借川势挡关东兵锋,用鹿角与井楼护城?”
石田三成躬身应道:“正是。昌幸公言,宇治川西岸多沼泽,筑丸郭可借地利阻骑兵冲锋;井楼上架铁炮,能俯瞰三里内动静,再辅以‘金屏’(铁制盾牌)挡铁炮,可成大阪南侧屏障。”他顿了顿,补充道,“使番还说,昌幸公已带次子幸村勘察地形,不日便要动工,只待殿下朱印。”
淀殿指尖在城郭模型上轻轻一叩,未立刻应允,转而看向另一侧堆着的器械账册:“毛利胜信父子那边,守城的家伙什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