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他嘶吼着便要撞开舱门,什么福岛正则,什么清洲藩,什么森家报复,此刻都已抛诸脑后!
“主公!不可!” 一直紧随其后的阿春和那名老成的船头魂飞魄散,两人死命地从身后抱住他、捂住他的嘴,将他硬生生拖离舱门几步。
“放手!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那畜生!” 通总奋力挣扎,声音从指缝里挤出,如同绝望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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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冷静啊!” 船头在他耳边急促地低吼,声音带着哭腔,“您此刻闯进去,左卫门大夫颜面何存?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夫人……夫人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阿春也哭着劝道:“表哥!事已至此……撕破脸皮,松姬姐姐就真的活不成了!福岛殿下他……他或许只是……只是想帮姐姐……”
这话如同冰水,浇在通总沸腾的怒火上,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是啊……闯进去之后呢?与福岛正则火并?然后看着来岛水军被碾为齑粉?看着松姬……要么被夺走,要么……死?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海潮,瞬间淹没了他。他挣扎的力道松懈下来,阿春和船头这才敢稍稍松开,却仍死死架着他。
通总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插入发中,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恐惧、嫉妒、屈辱、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自责,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恨福岛正则的强横,更恨自己的无能!
舱内,松姬那绝望的哀求声再次隐约传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过了许久,或许只是一瞬,通总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眼神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绝望与妥协。他推开搀扶他的两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重新走到那扇隔绝了他与妻子的舱门前。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他朝着门缝,嘶哑地、艰难地挤出那句话,那句将彻底斩断他与松姬之间所有情分的话:
“左卫门大夫……姐夫!……好处……好处我不要了!人……人你不能带走!……可……可你要是想她……就……就常来看看她……可好?!”
这话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被船头和阿春再次扶住。他死死盯着那扇门,期待着里面的反应,又恐惧着里面的反应。
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才松姬那绝望的哀求,和门外骤然响起的、丈夫那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如同两道惊雷,先后劈中了福岛正则和松姬。
正则愣住了,搂着松姬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些许。他低头看向怀中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女人,眉头拧成了疙瘩。通总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混账小子,是把老婆当成果园里的果子,允他福岛正则随时来“摘”吗?!
而松姬,在听到丈夫前半句“人你不能带走”时,那被药瘾和绝望冰封的心湖,竟猛地裂开一道缝隙,生出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暖意和期待……他……他终究还是……
但这丝暖意尚未扩散,便被紧随其后的、那将她彻底物化的后半句——“常来看看她”——击得粉碎!
常来看看她?
这句话,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比任何毒药都更残忍。它轻飘飘地,就将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作为妻子的地位,彻底碾成了齑粉!原来在丈夫眼中,她已是一件可以“探视”、可以“分享”的玩意儿!
原来……原来方才那点维护,并非出于情意,而是……讨价还价前的故作姿态?是为了那“清洲藩的免税”而添加的最后一点筹码?
彻骨的冰寒,瞬间取代了骨髓中那万蚁啃噬的痒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羞耻、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全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彻底的绝望与明悟。
她忽然停止了颤抖。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是一片枯寂的平静。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推了推还在发愣的正则的胸膛。
正则下意识地低头看她。
只见松姬抬起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擦去了自己嘴角残留的一点血渍(方才咬正则时留下的),然后,那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正则的嘴唇上,阻止了他可能想要回应门外的话语。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后,她转回头,面向舱门方向,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慵懒的语调,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睡了……通总大人……明日再来吧。”
门外,来岛通总听到这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声音,整个人如坠冰窟,彻底僵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内,福岛正则惊愕地看着松姬。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
更让他震惊的是,松姬在说完那句话后,竟缓缓转回身,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姿态——将自己冰凉而柔软的唇瓣,轻轻印在了他粗糙的脸颊上。
一触即分。
她看着他震惊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凄艳无比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轻轻说道:
“现在……我真的是你的了。”
这句话,不是情话,而是讣告。是对她“来岛松姬”这个身份的死亡宣告。
她选择了拥抱深渊。与其做一个被丈夫“允准”他人来“探视”的活死人,不如彻底投身于这个强大、蛮横、至少此刻表现得“珍视”她的掠夺者怀中。
至少,他能给她最需要的“药”,以及一种扭曲的、却实实在在的“庇护”。
福岛正则呆立原地,脸颊上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仿佛烙印。他看着怀中女人那死寂却决绝的眼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只是本能地,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
舱门内外,就此隔绝成两个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微微一震,伴随着外面水夫们抛缆、下锚的呼喝与脚步声——来岛水砦,到了。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在岸上等候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