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邪心露见(じゃしん ろけん)

『淀殿与大野治长!』此时尚且困守大阪的淀殿与大野治长的风流往事,成了最后的证据,让他豁然开朗。『是了!当年的淀殿,不也正是依靠大野治长这样的“近臣”来巩固内帷之势吗?她当众提及的母,或许……或许并非我的亡母而是她这个父亲曾经的侧室?对,母说的就是她自己……“隧而相见”?』

“呵……呵呵……吉良晴你汉学向来不俗。父亲年轻时虽长得秀气,可入府时毕竟老了。更不通文墨……” 低沉的、混合着狂喜与扭曲明悟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冰冷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俊容。

长宗我部盛亲立于寒风之中,方才那点因“颖考叔”典故而生出的、文人般的狂喜,迅速被一种更为现实和冷酷的盘算所取代。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福岛正则……那个莽夫。』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的笑意。『他嗜酒如命,酒品和酒量更如其人,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盛亲的思绪飞快地流转,想起了那桩着名的旧事:太阁殿下御赐的名枪「日本号」,不就是在某次酩酊大醉后,被这莽夫当作赌注输给了母里太兵卫么?连御赐之宝都能在酒酣耳热间轻弃,何况其他?

『若是能邀他共饮……以“追怀土佐旧事”或“感念太阁殿下恩义”为名,备上最烈的酒,再说上几句吹捧他武勇、同情他如今“处境”的软话……不难将他灌得烂醉如泥。』盛亲的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届时,他那柄威震天下的“吞取枪”怕是都握不稳,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何况吉良氏对我有意,趁那莽夫醉了,还不是随便去哪里都行?』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一种混合着卑劣与兴奋的情绪在血管中窜动。

『一旦事成……木已成舟,莫说是她这般撩拨,纵是她不愿,为了自己和儿子的颜面,敢声张么?正则这蠢货,届时是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刀杀了我?还是……会因畏惧天下人之怒,以及赖陆的雷霆之威,反而不得不将这丑事死死捂住?』他飞速地权衡着。以他对正则性格的了解,后者可能性更大。那莽夫看似凶狠,实则对秀吉、对赖陆有着根深蒂固的敬畏。他或许会私下里将盛亲剁成肉酱,但绝不敢将这等撼动赖陆执政合法性的惊天丑闻公之于众。

『而赖陆……』想到那个如今权势熏天的年轻人,盛亲的心头掠过一丝寒意,但随即被更强烈的侥幸心理覆盖。『他如今正全力准备对大阪用兵,德川残党未清,西国诸大名心怀鬼胎,他需要的是稳定,是后方无虞。在这个当口,他会为了母亲的“风流韵事”,大动干戈,逼反我这个手握一国之兵、且并无实际反迹的大名吗?』

『不会。』他几乎是立刻得出了这个对自己有利的结论。『他只会暗中记下这笔账。而这一年半载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了……”他几乎是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火焰。一年半载,足够他在乱世中攫取更多的资本,也足够……许多事情的发生。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某一日,那个拥有吉良氏血脉的孩子降生。那将不只是他扭曲欲望的证明,更是一张危险而诱人的政治王牌。届时,他长宗我部盛亲,就不再仅仅是偏安土佐的败军之将,而是真正被卷入了天下权柄最核心、最隐秘的漩涡之中。

“呵呵……哈哈哈……”低沉而压抑的笑声再次从他喉间溢出,这一次,少了些许狂喜,多了几分赌徒压上全部身家时的狰狞与快意。

他整了整被自己抓乱的衣襟和发髻,脸上所有的迷茫、愤怒和挣扎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冰冷的平静。他转身,对一直静候在阴影中的老家臣久武亲信吩咐道,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去以我的名义,正式拜帖福岛左卫门大夫,就说……土佐故人,欲邀夫妻二人,共游吉良氏旧地,追忆往昔,并……以酒奠念太阁殿下知遇之恩。”

他将“酒”字,咬得格外清晰。

且不必说,长宗我部家臣如何去追。就单说,牛车在驿站的庭院中停稳,车辙声刚歇,厢内的暖昧与躁动还未完全散去。福岛正则大大咧咧地先跳下车,转身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扶身后的“吉良晴”,却被她一个极淡的眼神止住。她自行扶着车厢框,姿态优雅地缓步而下,脸上那层公家贵女的厚重敷粉已然像是块面具戴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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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候在院中的尾藤基次快步上前,他的脸色在檐下灯笼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凝重,甚至顾不得完整的寒暄,便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

“主公!夫人!方才宴上……恐有后患!”

正则眉头一皱,粗声道:“基次,慌什么?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松姬(吉良晴)的脚步则微微一顿,清冷的目光落在基次脸上,静待下文。

基次深吸一口气,目光先扫过四周,确认无闲杂人等,才更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是长宗我部盛亲殿下离席时的神态……还有他喃喃自语的那句话……”

“话?什么屁话?”正则不耐地追问。

“他……他低声念了《左传》里的典故,‘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基次抬头,眼中充满了忧虑,“主公,夫人,此言不妥啊。”

这位刚刚扮演的吉良晴的松姬摆手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我在伊予国这些年,早就听坊间传闻,元亲公晚年癫狂时,屡屡用此语咒骂正室斋藤夫人!我不过是为自家阿姊出口气罢了。”

尾藤基次听闻此言,赶忙说:“主君,夫人,长宗我部家向来是四国之魁,今日受此大辱,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正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虬髯怒张:“直娘贼!那小崽子敢!老子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