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亡霊の手筋(ぼうれい の てすじ - Bourei no Tesuji)

真正的转折,是吉良晴带着虎千代来到京都那次。那个明媚得刺眼的女人,带着太阁私生子的传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茶茶记得北政所是如何雷霆震怒,如何用看似周全的礼数,实则最羞辱的方式将吉良晴“转赠”福岛正则。她当时甚至有些同情吉良晴,觉得北政所太过苛酷。

然而,就在吉良晴离开后不久的一个夜晚,秀吉召她单独叙话。他不再是那个爽朗的“伯伯”,屏风后的他,眼神浑浊,带着酒气,絮絮叨叨说着吉良晴的“没你的福气”,说着她茶茶才是“真正的名门之后,血脉高贵”。

“茶茶啊,”他叹着气,手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背,那掌心滚烫而潮湿,“你可知,在这天下,美貌与出身是福,也是祸。北政所她……终究是出身低了些,不懂如何呵护你这等娇花。以后,有伯伯护着你,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像吉良晴那般……”

他的手指像蛇一样,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那是十六岁的茶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所谓的“庇护”,底下藏着何等令人作呕的欲望。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他没有用强,只是用那种混合着权力、恩情和暗示的目光锁住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般的叹息:“你母亲阿市夫人,若见到你今日,定会欣慰。跟着我,茶茶,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你的……”

没有暴力,没有胁迫,只有无处不在的“恩情”编织的网,和那双看似慈祥却寸寸逼近的手。她当时怕得浑身僵硬,连哭泣都不敢,只能任由那黏腻的触感和话语,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钻入她稚嫩的肌肤,刻进骨髓。

从那夜起,她看秀吉的目光彻底变了。她懂了聚乐第的雕梁画栋下潜藏的幽暗,懂了北政所微笑下的无奈与算计。她不再是天真无知的孤女,而是秀吉眼中下一个等待采摘的、象征着“高贵血脉”的战利品。

“软刀子……”茶茶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从回忆中惊醒。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与二十多年前那个惊恐的少女重叠。赖陆此刻的所作所为——先兵临城下,再示好求和,步步紧逼,非要她亲身赴会——与当年秀吉用“养育之恩”一步步将她逼入寝榻的手段,何其相似!

都是先用强权制造绝境,再披上温情的外衣,逼你“自愿”走入牢笼。所不同的是,秀吉贪恋的是她年轻的身体和浅井、织田两家高贵的血统;而赖陆,这个她名义上的“儿子”,所要的更加可怕,是彻底吞并丰臣家的基业,甚至可能……还包括她这个人,作为最终征服的象征。

“太阁旧戏添新腔……”茶茶反复咀嚼着这句偈语,浑身冰冷。她一直以为赖陆只是想夺权,如今看来,他是在用更加精巧、更加无耻的方式,重演他父亲当年征服她的戏码,甚至要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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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黑暗中江户的方向。寒风穿过庭园,吹得枯枝呜咽作响。

“赖陆……”她的声音在空寂的殿中带着刻骨的寒意,“你还当真是那人之子,胁迫我就范的手段竟像是祖传的手艺。”

茶茶(淀殿)正沉浸在那冰冷彻骨的顿悟与回忆中,殿外传来女房小心翼翼的通传,声音在空旷的奥向里显得格外清晰:“殿下,毛利丰前守胜信様、宫内少辅胜永様,已在广间外等候。”

茶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指尖用力到发白,将那页写满屈辱联想的偈文揉成一团,塞入袖中。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饰,脸上重新覆上一层符合“天下御台所”身份的、冷冽的威仪。“传。”

广间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毛利胜信、胜永父子伏身行礼,姿态恭谨,却难掩一丝刚从险地归来的疲惫与惊魂未定。

“丰前守,辛苦了。”茶茶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方才的波动,“岸和田交接之事,详情如何?赖陆公……是否如约撤兵?”

毛利胜信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干涩:“回禀殿下。赖陆公麾下伊达政宗部确已陆续撤离城砦,城门、橹楼钥匙也已移交。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撤离之时,伊达军容整肃,甲光耀日,并无半分败军之象。且…且其部众沿途…颇有喧哗之举。”

“何等喧哗?”茶茶追问,目光锐利。

毛利胜信额角渗出细汗:“无非…无非是一些狂言乱语,虚张声势,意在羞辱我等,殿下不必挂怀……”

一旁年轻的毛利胜永似乎忍耐不住,猛地抬头,脸上带着屈辱的愤懑,脱口而出:“父亲大人!事已至此,何必隐瞒!那些奥州莽夫,何止喧哗!他们高唱阵歌,言道…言道……”他哽住了,脸色涨红。

“言道什么?”茶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毛利胜永闭上眼,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几乎难以听清:“…言道‘大阪夜雨湿战袍,不及江户春暖透重帷’…还…还有更不堪的,暗指…暗指殿下与赖陆公之议和…非…非止于城池交割…”

“砰!”茶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碗跳动。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美眸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与羞愤。广间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毛利胜信吓得浑身一颤,狠狠瞪了几子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茶茶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美眸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与羞愤。广间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毛利胜信吓得浑身一颤,狠狠瞪了几子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不…不止息的……”毛利胜永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片血腥的修罗场,“伊达军的撤离,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陷阱!他们…他们并非整队离去,而是化整为零,十数骑、数十骑为一队,如同跗骨之蛆,轮番环绕我军阵势,反复高唱那等淫词秽曲!声震四野,连绵不绝!”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军将士皆怒发冲冠,然未得将令,只得强忍。臣…臣亦再三严令,不得妄动!可…可就在此时,不知是哪个杀才,或许是伊达军的细作,或许是我军中哪个按捺不住的莽夫…一声铁炮巨响,自我军阵后响起!”

“就这一声!”他伸出食指,仿佛要戳破那段噩梦,“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那些原本只是游弋挑衅的伊达骑队,闻声瞬间如同鬼魅般聚拢!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来!几乎同时,岸和田城内杀声震天!原本应该空置的橹楼、箭孔中,猛地探出无数弓矢铁炮!伊达政宗的黑钓钟马印和直江兼续的‘爱’字旗,竟从城内同时竖起!”

“我军顷刻间腹背受敌,阵势大乱!”毛利胜永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臣与父亲大人拼死约束部队,且战且退…可四面八方皆是伏兵!伊达成实、留守政景…那些奥州猛将如同疯虎般扑来!更可怕的是结城秀康麾下的水谷胜俊部,竟从侧翼密林中突然杀出,直插我军腰腹!”

“就在我等即将反击之际…”他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庆幸交织的复杂光芒,“片仓景纲…那个‘鬼小十郎’…他立于高处,军配团扇一挥!法螺号声凄厉破空!霎时间,山谷中旌旗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同时杀出!泉田重光、原田宗时、鬼庭纲元、茂庭纲元…伊达家的名将几乎倾巢而出!那根本不是撤离,那是将全军都埋伏在了左近!”

“我军…彻底崩溃了…”他颓然垂首,“臣与父亲仅率数十亲兵,死战得脱…一路败退,沿途每欲收拢溃兵,必有羽柴军小队如影随形般杀出驱散…直至…直至大阪城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去:“最后…最后是羽柴赖陆本队的大将,柴田胜重…率赤备母衣众,彻底截断了我们的归路。那柴田胜重…如同修罗般…若非…若非真田左卫门佐様闻讯,毅然率真田丸守军突出城外,拼死断后,吸引了柴田军主力…我父子二人,此刻已曝尸和泉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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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广间内只剩下毛利胜永粗重的喘息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茶茶缓缓坐回原位,脸上的怒色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绝望。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团偈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