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残阳如血

一具如同黑石雕刻的躯体!

半跪在冻土里!

那躯体早已冻得梆硬,和周围的冰晶尘埃融为一体!浑身上下覆盖着厚厚的靛蓝污血冰壳!脸深深埋在胸前,只露出一段被冰棱包裹、冻得扭曲变形的脖颈!

而那人仅剩的一只手!右臂从手肘往下全都断了!只剩下几根被冰层彻底包裹的、乌青发黑的手指骨!如同最坚硬的金刚铸就的铁爪!

小主,

死死地!!!

抠抓在焦黑旗杆插入冻土最深处的位置!!!

指骨的尖端!

已经深深嵌入了焦黑的硬木深处!!!

放佛!

哪怕被地狱寒冰冻毙!

也要以骨为楔!

将这面象征着关隘最后一口气的不屈旗帜!

狠狠楔入这片血染的故土之中!!!

屹立不倒!!!

朔风关的老卒!

是豁口里最后一个倒下的!

至死!

握着他戍守了一辈子的……军旗!!!

高朗那只独眼死死瞪着那根旗杆和旁边冻毙的老卒躯体!粗糙的手指猛地捏紧!嘎嘣作响!嘴里那坨混着冰渣尿骚味的黑硬糠皮,被他咬得粉碎!他拖着瘸腿!猛地跨前一步!伸出布满血口冻疮的大手!就要去握那插在地上的残破旗杆!

这是朔风关的魂!是他们所有人舍了命守着的根!

就在高朗的手指即将触及那冰凉粗糙的焦黑旗杆的前一瞬!

呼啦——!!!

一道刺目的、如同泼了漫天烈火的猩红色!

骤然!

从天际尽头!被狂风撕扯开的浓云缝隙中!

穿透而来!!!

将整个白水河谷战场!连同那坑中冻旗断骨的老卒身影!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

血色残阳之下!!!

残阳如血!泼洒在靛蓝污血冰尘覆盖的旗杆上!泼洒在那冻骨立旗的老卒身上!也泼洒在豁口深处、正被冰冷战魂和蚀骨冰毒撕裂魂灵的赵宸身上!

赵宸那沉沦在无尽冰寒和战魂咆哮中的意识,被这骤然刺入的、无比灼热粘稠的“血色”狠狠烫了一下!

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痛苦到极点的嗬嗬声!!!

“我的……”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属于战场的高亢锐利语调的声音,插了进来。

风卷残阳,血光刺目。

一道身影,突兀地撞入这片凝固的血色沙场画卷。

高阳。

她身上裹着一件与她此刻狼狈格格不入、明显是从狄戎头人那里顺来的厚实貂皮大氅,脏污不堪,拖到小腿,几乎成了碎布条。内里那身华贵宫裙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罗袜只剩下左脚一只,右脚赤裸,冻得青紫乌黑,脚底糊满了黑泥和诡异的靛蓝色冰晶污垢!她走得很慢,一步一瘸,似乎每挪一下,赤足踩在刺骨的冰尘血泥里都会带来剧痛。那张曾经娇媚、此刻却如同白纸般毫无血色的脸上,沾满了混着汗水和泥灰的污迹。原本精致的发髻彻底散了,枯草似的贴在汗湿冰冷的额角和脸颊。只有那双杏眼深处,除了几乎被恐惧压垮的麻木,还有一丝如同暴风雪前最后一丝挣扎、近乎失控的执拗火焰!

她死死盯着坑中心那面染血残破、立于老卒骨爪之中的旗杆!

仿佛那是这绝望血海里唯一一根能让她抓到的……稻草!

没人拦她。在场的伤兵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块被寒风卷来的、格格不入又带着某种诡异不祥的破布。有认出她是北凉公主的,眼神更是复杂,麻木、困惑、还带着一点刻骨的鄙夷——祸水!就是她!引来这些狄戎狗!

风雪似乎小了些,可残阳的红光,沉甸甸地,几乎要滴下血来,落在高阳赤裸踩在冰晶血泥里的脚面。

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高阳咬着几乎被冻裂的下唇,忍着剧痛,拖着那只赤裸的伤脚,踉跄着,一步、一步,踩着冰尘尸骸,走向坑中心那冻骨擎旗的老卒。

她停在老卒被冰层彻底覆盖的躯体前,不足两步的距离。巨大的貂皮氅子沾满了灰烬,笨拙地滑落一部分肩头,露出底下冻得发紫的纤细脖颈。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微微颤抖。

“滚。”一声含糊不清、却又带着浓重厌恶与怒火的沙哑声音,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像是一块石头砸进冰窟。是高朗旁边一个少了几根手指的汉子,正恶狠狠地瞪着高阳,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

高阳身体猛地一僵!似乎被这唾弃的声音刺中,脸上最后一点支撑的惨白也褪尽了。她纤细的肩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不是因为寒风,更像是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这句“滚”彻底击碎了!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厚重肮脏的貂皮大氅的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要掐进皮草深处!

夕阳的红光在她散乱枯草般的发丝上跳动,映得她脸上的泪痕像一道道细微的血槽。几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因屈辱和冻伤而通红的眼眶边缘涌出,划过冰冷泥污的脸颊,滴落在脚边冰冷的靛蓝污血冰尘里,发出细微的“滋”声,瞬间冻成了两颗小小的红晶。

高阳死死盯着那面残破的旗杆,仿佛那老卒被冻骨立旗的姿态吸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榨干了她仅存的羞耻。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是哭,更像是野兽被逼到绝路的嘶鸣!

她不再看任何人,用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手,极其费力地、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羞愤和决绝,猛地扯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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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满泥污、撕裂开数道大口子的!

貂皮大氅!

她紧咬着已经沁出血丝的惨白下唇,单薄的身体在刺骨的风中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赤脚踩在冰冷的靛蓝冰尘血泥里,高高踮着脚尖!然后!她猛地向前一倾!几乎是用一种笨拙却又带着破釜沉舟般狠劲的姿态!将手中那件沉重的、带着她最后一点庇护和尊严象征的皮氅!

狠狠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