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林安一如往常地忙碌,仿佛那个奇怪的老伯从未出现过。但他内心的警惕已悄然提升。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济世堂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安合上手中那本刚从翰墨斋买来不久的山水游记,书中的名山大川、奇闻异事虽引人入胜,却也比不上窗外这份实实在在的安宁。
他想起前几日偶遇钟灵溪姑娘时,曾随口聊起过这本书,当时便约定读完后一同探讨其中几处关于南疆风物的描写。见此刻药堂暂无病人,王老郎中也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阿竹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林安与王老郎中打了声招呼,便轻轻起身,理了理衣衫,拿起那本游记,悄声出了门。
翰墨斋离得不远,沿着东主街走上一段便是。店门开着,里面却比平日安静许多。林安迈步进去,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他目光扫过店内,并未见到那位娴静温柔的钟家小姐。
只看见钟老秀才正坐在柜台后,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本泛黄的账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嘴里还嘟囔:“岂有此理!今年的宣纸又涨了三文钱!墨锭也…哼,奸商!”
钟老秀才猛地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从镜片上方射出两道严厉的目光:“嗯?何人喧哗……哦,是济世堂的小学徒啊。”他语气稍微缓和零点五分,“今日不抓药,改抓书了?”
林安笑着拱手:“晚生是来还书的。此前购得那本《南行散记》,已然读完。想着前几日与灵溪姑娘聊起其中风物,约定读毕再来讨教,特来履约。”他说着,目光自然地扫了一眼店内,未见钟灵溪身影。
“灵溪?”钟老秀才一听女儿名字,算盘也不打了,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打量林安的眼神瞬间多了三分审视、七分警惕,像防贼一样,“你找她作甚?探讨学问?她一个姑娘家,探讨什么学问!在家学学女红厨艺才是正经!”
林安早知他会是这般反应,也不着恼,反而笑得更加坦然:“老先生教训的是。是晚生唐突了。只因那日偶听灵溪姑娘谈及《诗经》中草木鸟兽之名与药性颇有相通之处,见解精妙,晚生深感佩服,这才冒昧想再听听高见。既是姑娘不在,那便改日再说。”
他这番话,既抬高了钟灵溪,又扯上了“药性”这面正当旗帜,把自己摆在纯粹请教学问的位置上。
果然,钟老秀才一听有人夸他女儿“见解精妙”,脸色立刻由阴转晴,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变成一种古怪的严肃得意:“哼!那是自然!我钟家的女儿,岂是那些只知涂脂抹粉的庸俗女子可比?……咳咳!”
他意识到得意过头,赶紧咳嗽两声找回严肃人设,“不过,《诗经》乃是圣人经典,探讨的乃是教化人伦,岂能与那些草根树皮混为一谈?小子,你学医归学医,莫要牵强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