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郎中从司夜静养的房里探出头,看了眼阴沉得可怕的天色,又看了看院子里忙碌的三人,沉声叮嘱道:“都仔细些,分类放好,别乱了药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完,他缩回头,轻轻掩上房门。
屋内,司夜靠在床头,听着窗外越来越响的风声和院子里匆忙的脚步声,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些微嘲弄的笑意:“呵……这雨……来得真是时候,够热闹……”王老郎中没说话,只沉默地将她滑落的被角又仔细地掖好,仿佛这个动作能抵御窗外的一切喧嚣。
小镇各处都陷入了同样的仓促和忙乱。街上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收拢货物,居民们大呼小叫地收着晾晒的衣物、关紧门窗,孩童被大人急切地呼唤着跑回家。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转眼间就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狂风卷着杂物肆虐。
归云客栈内,秦月娥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大堂,听着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正在擦拭桌椅的小六抱怨道:“这鬼天气!眼看申时就能上客了,这下好,全泡汤了。张师傅备的料只怕又要剩下……”她走到窗边,正准备将支摘窗放下,免得雨水打进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混乱的街面。漫天尘土飞扬,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印出深色的斑点。就在这风雨交加中,一个颇为狼狈的身影正顶着狂风,步履蹒跚地朝着客栈方向跑来。
那人浑身几乎湿透,原本还算体面的青色布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轮廓,下摆溅满了泥浆。头发被风雨打散,几缕湿发紧贴在额前和脸颊,显得十分狼狈。正是早上刚刚离开不久的那位客官——南宫翊!
秦月娥“咦”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连忙对旁边的小六道:“小六,快!拿上伞,去迎一下那位客官!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又回来了?”
小六也瞧见了,赶紧从门后抓起一把油纸伞,嘴里还念叨着:“好家伙,这雨说下就下,也太猛了!”他冲出门去,刚跑到檐下,南宫翊也恰好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口,几乎是跟他撞了个满怀。
南宫翊摘下不停滴水的斗笠,露出一张写满无奈和疲惫的脸,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迎出来的秦月娥苦笑道:“掌柜的,惭愧,惭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雨……唉,刚出镇子不到三里,那官道就没法走了,泥泞得拔不出脚,低洼地方都成了河沟。实在是……前行无路,只好再回来叨扰贵店了。”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路况恶劣是真,但他轻功高绝,并非完全无法通行。只是权衡之下,冒着暴露身手的风险在暴雨中赶路,不如暂回这相对安全的客栈等待雨停。
秦月娥见他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模样确实狼狈,那点因他去而复返可能带来的些许疑虑也消散了,连忙道:“客官快别这么说,天灾人祸,谁也没长前后眼。快请进来,淋了雨可别着了凉。小六,别愣着,快带客官回之前那间房安顿!再去后厨让孙婆婆熬碗姜汤送上去!”她指挥若定,言语间充满了关切。
南宫翊连声道谢,心下稍安,跟着同样一身水汽的小六再次上了楼。回到那间片刻前才离开的客房,听着窗外已然变得瓢泼般、密集得连成一片的雨声,以及雨水疯狂敲打瓦片发出的、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哗哗”巨响,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将湿透的包袱放在桌上,看着里面几件同样半湿的衣物,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看来是天意要留我。’他心想,‘等这阵暴雨过去,路面稍干,再走不迟。只希望……’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楼板,落到楼下某处,‘只希望之前那位眼神忒毒的“馋嘴姑娘”,心思都放在她师父的病和她新学的菜肴上,莫要太闲,也别把太多注意力放到我这个去而复返、只是运气不佳的人身上才好。’
窗外,暴雨如注,天河倾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的西山、近处的屋舍、街道,全都模糊在厚重得如同幔帐般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