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承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种子……』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下方的每一个儿子。
『你们说的,都对,也都错了。』
他从龙案上拿起那封密信,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着。
『你们都说老七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朕倒想问问你们,他拿什么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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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把他扔到朔州的时候,给了他什么?一个空头的王爷名号,一座破败的城池,一群老弱病残的兵,还有一帮只知道伸手要钱的贪官污吏!』
『朕断了他的补给,朕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弃子!朕就是要看看,把他逼到绝路上,他能做出什么来!』
『你们呢?』
皇帝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从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脸上一一刮过。
『老二,朕让你掌管户部,你把国库当成了你自己的钱庄!你府上的每一块砖,是不是都该刻上百姓的名字?』
萧云瑞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老四,朕让你统领京畿卫,你整日想的不是如何操练兵马,而是如何与边将结交,如何安插自己的亲信!你那点心思,真以为朕不知道?』
四皇子萧云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
『还有你,老五!你最聪明,与世无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你暗地里结交江南士族,收买文官清流,为你摇旗呐喊!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朕的眼睛?』
五皇子萧云墨的扇子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们一个个,生在锦绣堆里,长在富贵乡中。你们的眼睛,只盯着朕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你们把这大夏的江山,当成了你们争权夺利的棋盘!』
『你们谁去看过,黄河两岸的百姓,还在啃草根!你们谁去想过,北境的将士,冬衣还缺了三十万件!』
『朕把朔州那块最烂的地扔出去,就是想看看,你们这群好儿子里,到底有没有一个,能不抬头看天上的龙椅,而是低头看看脚下的泥土!』
『老七做到了!』
皇帝将那封信,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没有向朕要一粒米,没有要一文钱!他靠着那片烂地,让朔州的百姓,在暴雪里吃上了青菜!他靠着一群老弱病残,挡住了草原狼族的劫掠!』
『你们说他勾结拓跋烈?信上说他带兵深入草原?』
皇帝发出一声冷笑。
『朕告诉你们,他去做什么了!他是去烧了人家三万大军的粮草!他是用三千人,去撬动了一场三万人的战争!』
『这叫谋反?』
『这叫本事!』
『这叫你们这群废物,加在一起,都学不会的本事!』
整个紫宸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皇子,所有的大臣,都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这不是一场针对七皇子的审判。
这是一场针对他们所有人的,一场来自皇帝的,无情的鞭挞。
朔州,不是流放地。
朔州,是皇帝为他所有儿子,设下的一个炼狱考场。
而他们,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了。
萧云瑞趴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那几句话搅碎了。
完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谋划,在父皇的惊天布局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但没能扳倒老七,反而将自己所有的阴暗心思,都暴露在了父皇的眼皮底下。
许久,皇帝胸中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
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声音恢复了平静。
『朕,还没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