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皇城深处万籁俱寂,唯有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敲碎了凝滞的夜。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年过半百的皇帝萧承稷,依旧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他没有批阅,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儿子。
萧云庭坐在轮椅上,身形挺直,阿影则捧着一个木匣,安静地立于他身后。
“所以,你深夜入宫,就是为了给朕看这个?”萧承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指了指御案上那本从陈武府邸搜出的秘密账册。
“儿臣不敢惊扰父皇,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牵连后宫,儿臣不敢擅专。”萧云庭的语气平静无波。
萧承稷拿起账册,再一次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的手指,在那两个名字上轻轻敲击着,『李安』,『凤鸾宫』。
每一次敲击,都让御书房内的空气沉重一分。
“李安是皇后宫里的人,跟了她二十多年了。”皇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平日里看着,倒是个忠心耿???的奴才。”
萧云庭没有接话。他知道,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是错。他只是来呈上证据的,如何决断,是皇帝的事。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萧承稷忽然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射向萧云庭。
这是一个陷阱。
处置李安,就是打皇后的脸,就是动太子的根基。说得轻了,是懦弱无能;说得重了,是觊觎储位,不敬嫡母。
萧云庭迎着皇帝的目光,神色坦然:“儿臣不知该如何处置李安。”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
“儿臣只知,国库的银子,禁军的军饷,是大萧的命脉。如今有人敢将手伸向国之命脉,无论他是谁,背后站着谁,这只手,都该被斩断。”萧云庭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否则,今日断的是财路,明日断的,可能就是我大萧的江山社稷了。”
他巧妙地将问题从后宫争斗,上升到了江山安危。
萧承稷沉默了,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说的不错,这只手,是该斩了。”
他从御案的龙纹笔筒旁,拿起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只翱翔的苍鹰。
“这是禁军的鹰牌,持此牌,宫禁可自由出入,可调动宫中三百羽林卫。”萧承稷将令牌丢在萧云庭面前的矮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朕要你,秘密彻查此事。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凤鸾宫。”
“朕要知道,这只手,到底有多长,背后,又连着谁的心。”
萧云庭垂眸,看着那块散发着寒气的令牌,心中一片清明。
这是信任,是授权,更是试探。
父皇给了他一把刀,让他去捅马蜂窝。捅得好了,是为君分忧;捅得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儿臣,领旨。”他伸出手,将那块冰冷的令牌收入袖中。
指尖触碰到袖中深处那张微皱的纸条,拓跋烈那霸道张扬的字迹似乎透过布料,传来一丝灼人的温度。
『万事小心,我的人,随你用。』
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驱散了这御书房内的森然寒意。
他的狼王,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最坚实的力量。哪怕远在天边,也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战斗。
“去吧。”萧承稷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奏折,似乎不想再多谈此事。
“儿臣告退。”
阿影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萧承稷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皇后……云启……你们,莫要太让朕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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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处偏僻的宫苑,名为“静心苑”。
名字雅致,实则与冷宫无异。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失了圣心,又无家族依靠的妃嫔。
丽嫔,便是其中之一。
她曾是圣眷优渥的宠妃,只因在宴会上无意间冲撞了皇后,又被查出其父在地方任上的一桩陈年旧案,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家族被贬,恩宠不再,在这静心苑里,一住便是五年。
今夜,她这死水般的院落,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