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悬于颈上的一柄利刃,寒光凛冽,却也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盘算。
夜色沉入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书房内,烛火却亮如白昼。
一张巨大的京城及周边地形图铺满了整个桌面,拓跋烈魁梧的身躯投下大片的阴影,将图上那座名为“清风观”的小山笼罩其中。
他的手指粗粝而有力,在图上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声音低沉,带着草原狼王独有的杀伐之气。
“清风观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路可供马车通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点了点主路两侧的密林与高地,“都是绝佳的伏击点。只要他想,可以让你在上山之前就变成一只刺猬。”
萧云庭坐在桌案后,手中把玩着那枚星盘,并未去看地图。他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神情平静。
“他不会在上山路上动手。”
拓跋烈皱眉,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那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他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刺杀。在清风观外杀了我,他能得到什么?只会引来父皇的雷霆之怒,彻查之下,他这条毒蛇未必能藏得住。他要的,是在一个看似‘公平’的场合,摸清我的底牌,最好是能让我自己跳进他挖好的坑里。”
萧云庭将星盘放下,抬眼看向拓跋烈,烛光在他的眼眸里跳跃。
“他邀请我去清风观,本身就是一场表演。一场演给京城所有势力看的戏。他要扮演一个与世无争、却被逼无奈寻求盟友的可怜皇子。而我,就是他选中的‘盟友’。”
“盟友?他想利用你?”拓跋烈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就凭他那个走两步就要喘三喘的病秧子模样?”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能把自己伪装成猎物,并以此为食的猎手。”萧云庭的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降了几分,“他越是表现得无害,就越是危险。”
拓跋烈沉默了,他盯着萧云庭,那双狼眼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烦躁。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缠住,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萧云庭,你听着,我不管他想玩什么花样,我的人会提前一天潜入清风观周围的山林。只要你一个信号,或者……或者你没有按时出来,我就带人踏平那座道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霸道,那是一种源自草原的,最直接的保护欲。
萧云庭看着他,眼中的冰冷缓缓融化,浮起一丝暖意。他站起身,走到拓跋烈身边,伸出手,覆上他紧握的拳头。
拓跋烈的手背滚烫,青筋贲起,彰显着主人的怒意。而萧云庭的手指微凉,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不会有事的。”萧云庭轻声说,“因为我知道,你就在外面。这比任何千军万马都让我安心。”
拓跋烈身形一僵,他反手握住萧云庭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你总是这样……说得轻描淡写。”他低吼道,声音嘶哑,“你知不知道,我宁愿面对一万个敌人的骑兵,也不想让你去冒这种未知的风险!”
“拓跋烈,”萧云庭没有挣脱,反而任由他握着,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战争。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但这条复仇的路,必须我自己走下去。我需要你成为我最锋利的刀,而不是把我藏起来的鞘。”
两人对视着,呼吸交缠。
最终,拓跋烈缓缓松开了力道,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好,我做你的刀。”他沉声说道,“但如果有人想折断这把刀,我会先砍断他的手。记住,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不起眼的狼牙,用一根结实的皮绳穿着,不由分说地挂在了萧云庭的脖子上,藏进衣襟里。
“这是我猎杀的第一头雪狼的牙齿,我们部落的勇士会用它来守护最重要的人。如果遇到危险,用你最大的力气捏碎它。我能听到。”
狼牙贴着肌肤,带着拓跋烈的体温,像一小块烙铁,烫得萧云庭心口发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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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风观。
山道蜿蜒,青石板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
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停在山门外,萧云庭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只带着李信一人,缓步走下马车。
他抬头看了一眼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道观,朱红色的山门上,“清风观”三个字笔力遒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