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气息。林煜在一家专营简牍与刀笔的店铺前驻足。店铺门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成捆的竹简和木牍,空气中飘散着竹木和墨汁的独特味道。店主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指上沾着洗不掉的墨痕,眼神温和而带着书卷气。
林煜假意挑选书写用的竹简,与店主攀谈起来。他自称是来自北方的士子,对吴国兵事与孙武将军的治军之道深感好奇。
店主闻言,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之色:“孙将军……确非常人。其用兵如神,老夫一介商贾,不敢妄议。不过,说起将军初来吴国之事,坊间倒有一则旧闻,不知士子可曾听闻?”
林煜心中一动,知道这可能就是切入点的机会,他恭敬道:“愿闻其详。”
店主示意林煜在店内的一个简陋席位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缓缓道:“那还是多年前,孙将军初携其《兵法》十三篇觐见大王之时。大王阅后,大为赞赏,却亦存疑虑。毕竟,兵者凶器,空谈易,实操难。”
“于是,大王便对孙将军言:‘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孙将军答:‘可。’大王又问:‘可试以妇人乎?’”
林煜屏住呼吸,他知道,故事的核心来了。
“大王当时便从宫中唤出百八十名宫女,交由孙将军操练。”店主的语气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悠远,“领队的,是两位备受大王宠爱的美人,暂充队长。”
“孙将军将军规再三申明:击鼓令前,则视心;击鼓令左,则视左;击鼓令右,则视右;击鼓令后,则视后。违令者,依军法从事。”
“然而,”店主叹了口气,“当鼓声响起,那些平日里只知歌舞嬉戏的宫女,只觉此事新奇好玩,加之有宠妃带领,竟嘻嘻哈哈,全然不将号令放在眼里,队伍乱作一团。”
店主的叙述将林煜带回了那个决定性的练兵场。他仿佛能看到,高台之上,年轻的孙武面无表情,而吴王阖闾则带着饶有兴味的笑容,俯瞰着下方那群莺莺燕燕。当第一次鼓声混乱收场后,孙武的声音冷静地响起:“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他再次三令五申。
鼓声再起。宫女们依旧笑闹如故,尤其是那两位宠妃,笑得花枝乱颤,视这场严肃的演练为一场取悦君王的游戏。
高台上的孙武,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一刻,林煜仿佛能穿越时空,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这不是对妇人的轻视,而是对“规则”被践踏的愤怒,是对“兵道”被亵渎的无法容忍。
“于是,”店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孙将军召来执法官,厉声道:‘既有明令而不从,罪在队长!’他下令,将左右两位队长,依军法……斩首示众!”
尽管早已知道结局,亲耳听到这冷冰冰的“斩首”二字从见证者后裔口中说出,林煜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他能想象到那一刻练兵场上的死寂,宫女们的花容失色,以及高台上吴王阖闾骤变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