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负罪感、对自身行为的厌恶、以及对战争本质的怀疑,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自己坚守的某些东西,在那毫不犹豫的一戈之下,碎裂了。
孙武走下高台,来到陈胥面前。他看着爱将苍白而失神的脸,心中亦是复杂。他欣赏陈胥关键时刻的决断,这正符合他“赏罚分明”的兵家理念,但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陈胥眼中那正在崩塌的光芒。
“将军……”陈胥抬起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做对了吗?”
孙武沉默着,他无法回答。在兵法的尺度上,陈胥无可指摘。但在人性的尺度上,这本身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或许是连日来承受的巨大压力,或许是方才内心极致的撕扯,陈胥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他体内那股因修习孙武所传新式练兵法而积累的、偏向于“绝对冷静”与“意志统一”的能量,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失去了控制!
孙武瞳孔骤缩,他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正在从陈胥体内涌出。
只见陈胥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如同墨线勾勒般的纹路。他的眼神迅速失去焦距,其中的痛苦、迷茫、愧疚……所有属于“人”的情感色彩,如同被清水冲刷的墨迹,快速褪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洞的平静。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和水分,变得紧绷、苍白,透出一种类似上等宣纸的质地和光泽。他原本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此刻平稳地垂在身侧,指尖的细微动作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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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孙武,也不再看那个被抬走的同乡,只是平视着前方校场的虚空。整个人的存在感,正在被一种纯粹的“功能性”所取代。
“陈胥!”孙武厉声喝道,试图唤醒他。
陈胥(或许此刻已不能称之为陈胥)缓缓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看”着孙武。然后,他抬起手,不是行军礼,而是一个极其标准、仿佛用尺子量过的、表示“待命”的手势。
“左翼校尉陈胥,所部任务已完成。请将军示下。”一个单调、平稳、没有任何音调起伏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孙武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