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辩者的终局

禽滑厘等人的反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了些许涟漪,便彻底湮灭在【非攻巨像】那无可撼动的绝对秩序之下。他们的攻击甚至未能触及巨像的本体,便在靠近那苍白领域核心时,被无形的法则之力瓦解、凝固,最终如同那些农人、匠人一般,化为了姿态各异的抗争雕塑,永远定格在了冲锋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牺牲,并未能阻止领域的扩张,也未能唤醒巨像深处可能残存的墨子意识。但这悲壮的一幕,却被领域之外的有心人所窥见。

消息不胫而走,伴随着“墨家钜子化身魔神,禁锢万物”的恐怖传闻,迅速震动了诸子百家。有人恐惧,有人唾弃,也有人……心生好奇与挑战之意。

这一日,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那不断扩张的苍白领域边缘。

他身着宽大的儒袍(虽非儒家,但名家常借儒服彰显身份),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中闪烁着洞察世情的睿智与一丝近乎顽童般的狡黠。他手中握着一卷竹简,腰间挂着酒壶,步履从容,仿佛眼前这片令常人魂飞魄散的死寂绝地,不过是一处值得探奇的风景。

他便是名家大师,惠施。以“合同异”、“历物十事”等诡辩奇说闻名于世,一生追求概念的辨析与逻辑的极致。

“有趣,当真有趣!”惠施抚掌而笑,望着那片凝固的世界,眼中满是见猎心喜的光芒,“将‘非攻’之念推行至斯,几近于道,然则过刚易折,过纯易污。此等绝对之‘静’,岂非另一种形态之‘死’?待老夫前去,与这巨像论一论这‘动’、‘静’之别,‘同’、‘异’之辨!”

他并非为了拯救苍生(或许有,但绝非首要),更多是出于一位顶尖辩士遇到终极命题时的本能兴奋。他要以言语为剑,以逻辑为盾,去破解这笼罩天地的绝对法则。

有随行的弟子惊恐阻拦:“夫子!禽滑厘等墨家精锐尚且化为石像,此去凶多吉少啊!”

惠施洒然一笑,饮尽壶中酒,将空壶抛给弟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此行之必行?若道理不通,纵活千载,亦与这凝固之物何异?若道理能通,纵化磐石,亦得其所哉!”

说罢,他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踏入了那片苍白死寂的领域。

领域的力量瞬间包裹上来,试图将他也同化为静止的一部分。但惠施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概念”屏障流转,那是他毕生辩术凝聚的精神力量,暂时抵御着法则的侵蚀。他行走在凝固的田野与街道上,如同一个异数,一个仍在流动的变量,径直走向那领域核心的巍峨巨像。

巨像那苍白色的漩涡之眼,第一次真正“注视”了这个渺小却未被立刻同化的存在。

惠施在巨像脚下站定,仰头望去,毫无惧色,朗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领域中清晰可辨:

“闻阁下立‘非攻’之极则,行‘兼爱’之大道,使万物归于寂寥。施不才,敢问一句:这‘非攻’,是攻耶?非攻耶?”

他一开始,便祭出了名家最擅长的概念悖论。巨像以“非攻”为核,但其行为本身,强制消除一切争斗,是否构成了一种对万物意志最极致的“攻”伐?

巨像沉默,领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