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深处那不断扩张的苍白,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缓慢却无可阻挡地晕染着天与地。它所经之处,存在的根基被抹除,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无”。这股消亡的浪潮,正朝着东方,朝着函谷关,朝着中原腹地蔓延。
关隘之上,尹喜早已接到了斥候拼死带回的警讯。他站在巍峨的关墙上,眺望着西方那片正逐渐吞噬地平线的、非自然的苍白,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墙垛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怀中,那卷老子亲笔所书的《道德经》竹简,隔着衣物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坚定的暖意,仿佛在抵抗着从远方弥漫而来的、冰冷的死寂。
“钜子……”身旁的副将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那……那到底是什么?”
尹喜没有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或者说,那正在“变成”什么。他想起了老子离去时那超然物外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强留圣人着书时的惶恐,想起了那日在守藏室外听到的、墨家钜子关于“天地承受不住真道”的痛哭。一切的不安,在此刻化为了现实,且比最坏的预想还要残酷万倍。
那不是战争,不是天灾,而是……终结。
“传令!”尹喜猛地转身,声音因决绝而嘶哑,“所有守军,于关外列阵!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将军?”副将愕然,“我们……要攻击什么?”那苍白领域无形无质,如何攻击?
“不是攻击,”尹喜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一张张年轻而惶恐的脸,“是……守护!守护我们身后的土地,守护生养我们的山川河流,守护那些会哭会笑的人间烟火!哪怕……只能阻挡它一瞬!”
他无法解释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必须有人站在这里,站在消亡与存在的边界线上。
沉重的关门缓缓开启。尹喜亲自披甲,手持长剑,率领着函谷关所有能调动的守军,在关外那片尚未被苍白侵蚀的土地上,列开了决死的阵型。旌旗在变得稀薄而诡异的空气中无力地飘动,士兵们紧握着武器,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们望着远方那片不断逼近的、连色彩和声音都吞噬的苍白,眼中充满了本能般的恐惧,但无人后退。
尹喜站在阵列的最前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竹简的暖意正在加剧,甚至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在与远方那同源而出、却已走向极端的力量进行着无声的抗衡。
苍白领域的边缘,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漫了过来。
它没有形态,没有声音,只是一种纯粹的“消亡”概念的具象化。当那苍白的“边界”触碰到最前排的士兵时,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甚至没有触碰的实感。
那名士兵,连同他身上的皮甲、手中的长戈,就像一幅被水浸湿的画卷,所有的色彩和轮廓开始迅速融化、流淌。他的身体失去了立体感,变成了一片扭曲的、由原本颜色构成的抽象色斑,这色斑又在瞬息间淡化、分离,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点,最终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