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咸阳那巨大、规整、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城墙终于横亘在眼前时,连一直保持绝对理性的碑使,右眼中的数据流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加速。这座城市所散发出的,并非燕蓟那种悲壮与绝望混杂的气息,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建立在绝对秩序与力量之上的压迫感。
城墙高耸,以夯土与巨石垒砌,表面平整得近乎残酷,了望塔与箭垛如同巨兽的利齿,森然林立。城门口,身着玄色重甲、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兵如同雕塑般肃立,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流。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却比任何喧哗都更能彰显其背后那台战争机器的恐怖效率。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金属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律法与强权的冰冷气息。
马车在严格的盘查后,缓缓驶入城门。城内的景象更是与燕都截然不同。街道宽阔笔直,如同用矩尺划过,两侧的里坊规整划一,行人车马各行其道,井然有序,几乎听不到喧哗吵闹。这是一种被高度掌控、剔除了所有“不必要”杂质的秩序,高效,却也令人窒息。
荆轲坐在车内,依旧闭目养神。但林煜能清晰地感知到,在他踏入咸阳城的那一刻,他体内那内敛到极致的劫火,如同被投入了最终的熔炉,开始发生质变!
那原本苍白色中带着猩红纹路的火焰,颜色开始加深,向着一种更加幽暗、更加不祥的玄黑色转化。火焰不再仅仅是能量态的燃烧,而是逐渐凝聚,仿佛要化为实质的煞气!这煞气中,凝聚了荆轲毕生的落拓与狂傲,对“不朽之名”的极致渴望,易水畔汲取的海量悲念,以及那柄徐夫人匕所蕴含的活化剧毒与无数怨念。它不再是欢腾雀跃,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紧紧包裹着荆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尊正在缓缓苏醒的、来自幽冥的魔神。
他不再是那张拉满的弓,而是变成了弓上那支已经搭好、淬了剧毒、凝聚了全部杀意与执念的——箭矢!
秦舞阳的反应最为剧烈。在进入咸阳城后,他的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身体颤抖得无法自抑,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灰。他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仿佛生怕自己会失控尖叫出来。咸阳宫尚未见到,仅仅是这座城池本身所代表的绝对秩序与力量,以及身边荆轲那愈发非人的恐怖气息,就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彻底压垮。
马车最终在驿馆停下。按照秦国的制度,他们需要在此等候召见。
接下来的几日,是暴风雨来临前最令人窒息的平静。荆轲足不出户,只是在驿馆中静静擦拭着那柄已然与他气息完全融为一体的徐夫人匕,调整着自己的状态。那玄黑色的煞气愈发凝实,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无形的领域,连驿馆的仆役都本能地不敢靠近他的房间。
秦舞阳则几乎崩溃,时而呆坐流泪,时而惊恐四顾,如同惊弓之鸟。
林煜三人隐匿在咸阳的暗处,感受着这座帝都的脉搏,也监控着荆轲最后的蜕变。
“目标‘荆轲’劫火性质转变完成。能量层级突破临界点,稳定性下降,指向性极度集中于‘刺杀嬴政’此单一行为。其存在已高度危险,接近不可控湮灭边缘。”碑使的警告前所未有的严峻。
禽滑素利用墨家机关术,尝试对咸阳宫的外部结构与守卫分布进行远距离探查。她放出几只仿生昆虫形态的微型机关,反馈回来的信息令人心惊——咸阳宫不仅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其建筑布局似乎也暗合某种强大的阵法或者结界,散发着一种镇压一切、统御八荒的磅礴气势。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防御,更是一种精神与能量层面的绝对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