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前一刹那，他那仅存的、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眸，望向了林煜。那目光中，疯狂尽褪，偏执已消，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浸透了万里风霜的疲惫，以及……一丝未能亲手绘就完整蓝图的遗憾。

他没有说话，也无气力再言。只是用那即将彻底化作光尘的右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握。

并非抓取任何实体，而是将自身那“开拓”意志中最本源、最纯粹、未被劫火完全污染的一缕精髓，连同那未竟的、“让世界再无阻隔”的宏愿之梦，从即将溃散的灵魂中强行剥离、凝聚。

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奇异生机与指引之意的星光，在他指尖骤然亮起。那星光迅速拉伸、变形，最终化作一片巴掌大小、形如古代渡海扁舟“星槎”的、半透明的碎片。碎片通体流淌着温润的银辉，内部仿佛有微缩的星河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宁静而悠远的气息。

这“星槎碎片”，是他作为博望侯，作为凿空西域的先驱，留给这个他欲联通却最终险些因其疯狂而毁灭的世界的……最后赠礼，也是他未竟之梦的凝结。

星槎碎片脱离张骞指尖，如同归巢的乳燕，轻飘飘地、却又带着某种必然的轨迹，飞向林煜，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眉心。

刹那间，林煜脑海中仿佛有星图展开，宇宙的脉络以某种更亲切的方式呈现。他自然而然地明悟了一个新的技能——【界隙行走】。这并非张骞那强行凿穿一切的霸道，而是更为精巧、更为节省力量的短距离时空穿梭能力，能在世界的“缝隙”间短暂滑行，如同驾驭着传说中的星槎，巡游于时空的浅滩。这是开拓之梦另一种形式的延续。

但与此同时，一股更深沉、更虚无的寒意，紧随而至，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新的业债：【无根萍】。

这业债并非带来直接的痛苦或排斥，而是一种对“归属感”的永久性迷失。从此，无论他身处何地，长安、漠北、乃至未来可能抵达的任何时空，都将产生一种“身在客乡”的疏离。家园的概念变得模糊，故土的牵绊变得稀薄，仿佛他成了一株无根的浮萍，永远漂泊在万千世界的河流之中，再也无法真正与任何一片土地、一段时光产生深刻的、安稳的联结。这是对“凿空”行为终极代价的映射，是超越【孤家寡人】情感疏离的、对存在根基的动摇。

林煜闷哼一声，感受着脑海中新生的星图与灵魂中新增的虚无寒意，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

张骞的最后一点痕迹，也终于彻底化为光尘，消散在加速崩塌的苍白空间之中。连同他那矛盾的执念、未竟的梦想，都归于沉寂。

外部正常时空的景象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取代这片濒临毁灭的领域。戈壁的风沙气息重新变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