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凤茶楼出来,江盛雄感觉自己脚底下踩着的,不是旺角坚实的水泥地,而是一大片软绵绵、轻飘飘的云。
他活了三十六年,打过、杀过、威风过、也落魄过。他一直以为,钱要么是靠拳头一寸寸抢回来的,要么是靠地盘一分分收回来的。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原来钱还可以这样赚。
女儿只是不小心 “打翻” 了一杯茶,三言两语,就撬开了一个身家几百万的工厂老板的钱包,预订了两万块的生意。
整个过程,没有刀,没有枪,甚至没有一句粗口。
优雅,斯文,却比他当年带着几十个兄弟去打架,还要震撼人心。
江盛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穿着粉红裙子、正好奇地打量着街边鱼蛋档的女儿。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三十多年信奉的那些江湖规矩、生存法则,在女儿面前,就像是原始人手里的石斧,而女儿手里拿着的,是未来世界的激光炮。
“老豆,你看着我干嘛?” 江小朵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眼神清澈。
“没…… 没事。” 江盛雄收回目光,大步向前走,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看看还有什么想买,今天老豆买单。”
江小朵摇了摇头:“回去吧,李老板的货,我们要准备一下。”
“好!”
江盛雄应得干脆利落。他现在对女儿的话,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无条件的服从。
两天后,敬业街三号工业大厦。
李老板的司机开着一辆崭新的奔驰,停在了破旧的大厦楼下。司机看着周围晾晒的 “万国旗” 和随地乱窜的野猫,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安。要不是老板千叮万嘱,打死他也不信,那种神乎其技的 “神器”,会是在这种地方生产出来的。
江盛雄并没有亲自下楼,只是让阿豪带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将二十个包装精美的 “红屋” BB 机搬了下去。
每一个 “红屋”,都用厚实的牛皮纸盒装着,盒子上用火漆印烫着一个古朴的 “江” 字。打开盒子,里面是柔软的绒布内衬,黑色的 BB 机静静地躺在中央,旁边还附有一张印刷精美的单页说明书。
这包装,是江小朵亲手设计的。她深知这个年代的香港,极度崇洋媚外,越是看起来 “高级”“洋气” 的东西,就越能卖出价钱。这种后世奢侈品的包装理念,用在七十年代的香港,简直是降维打击。
李老板的司机看到这包装,眼神立刻就变了。那股子源自精英阶层的傲慢,瞬间就被一种见到 “高级货” 的惊讶所取代。
“雄哥说,李老板可以先试用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我们会派人上门,要么收钱,要么收回货。” 阿豪学着江盛雄的口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一些,但那股子悍匪的气质,还是让司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知…… 知道。”
司机不敢多话,签了收据,小心翼翼地将二十个 “红屋” 当成珍宝一样搬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李老板的成衣工厂里。
他第一时间就将那二十个 “红屋” 分发给了自己手下最重要的二十个人 —— 两个副经理,五个车间主管,三个仓库管理员,以及十个最得力的跟单员和司机。
“这东西,叫‘红屋’。以后,一人一个,二十四小时不准离身!洗澡、睡觉都要放在床头!我呼你们的 BB 机,三分钟内,一定要找到电话回我!谁做不到,自己收拾东西滚蛋!”
李老板的训话,掷地有声。
一开始,那些老油条员工还觉得老板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对这个黑色的塑料盒子不以为然。
直到第二天。
李老板坐在办公室,一份从英国发来的加急电报让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大客户临时更改了订单要求,需要一批特殊的牛仔布料,三天之内必须送到英国,否则就要取消价值上百万的整张大单!
而那批布料,正由他手下一个最擅长 “偷懒” 的采购经理阿强负责。阿强早上说去布料市场看货,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换做以前,李老板除了在办公室里急得跳脚骂娘,根本毫无办法。
但今天,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 “红屋” 传呼台的号码,然后输入了阿强的 BB 机编号。
与此同时,在深水埗的一家休闲店里,采购经理阿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冻奶茶,一边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里的马经。
突然,他腰间那个黑色的 “红屋” 疯狂地震动起来,同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 “哔哔” 声。
“嗡嗡嗡 —— 哔哔哔 ——”
那声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都刺穿。整个店里的人都齐刷刷地朝他看来,目光里充满了惊奇。
阿强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奶茶都差点洒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把那玩意儿关掉,却发现根本没有关机键。那声音和震动,就像是催命符一样,不依不饶。
小主,
他想起了老板那张几乎要吃人的脸,和 “三分钟内不回复就滚蛋” 的最后通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