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活脉堂外围的青石板上凝着一层细密的露珠,踩上去微凉湿滑。
白桃如往常一样巡查着院墙,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穿梭在林间的狸猫。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最终停留在角落一处碎砖堆上。
那里,一株昨夜被风雨打倒的泪土花,竟已将自己脆弱的根须深深扎进了砖石缝隙,顽强地挺立着。
它的花瓣紧紧闭合,仿佛一个沉睡的婴孩,但凑近了,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起伏,那是它在呼吸。
白桃蹲下身,从袖中抽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挑破花茎,一滴墨绿色的汁液随之渗出。
她没有犹豫,将针尖凑到唇边,用舌尖轻轻一触。
预想中那股混合着众人愿力的酸涩气息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熟悉味道——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这味道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多年前在战场上,断掉的肢体落入尘土,血液与泥土混合后在阳光下蒸腾出的气息。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利剑般扫过四周。
活脉堂内外的每一株泪土花,都像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它们不再是被动地吸收和净化那些无主的情绪与愿力,它们开始了追溯,像贪婪的猎犬,循着土地中沉淀了数年的血腥,去挖掘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地底的痛史。
一刻钟后,十二个负责在各个驿站值守的半大孩童被紧急召至堂前。
他们神色惶恐,不知发生了何事。
白桃面色凝重,声音却异常平静:“都把鞋脱了。”孩子们不敢违抗,一个个褪下草鞋,露出稚嫩的脚掌。
白桃逐一上前查验,只见每个孩子的脚心,都有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痕迹,像是被植物的汁液浸染过。
她让陈哑婆取来纸笔,沉声道:“记下每人脚心绿痕的深浅,再让他们各自说说,昨晚都做了什么梦,一个字都不要漏。”
与此同时,活脉堂最深处的静室内,陆九侧卧在冰凉的草席上,用一方旧手帕捂着嘴,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摊开手帕,几缕暗红的血丝在灰白的布料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毫不在意地将手帕塞回怀中,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继续翻阅着面前一堆泛黄残破的纸张。
这些是从日军司令部旧档案库的灰烬中拼凑出来的名单和报告,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他的指尖在一份残缺的报告上停了下来,上面用日文写着“清愿计划”的后期补充条款。
经过药物的强制洗脑,一批经过特殊训练的“静默特工”被植入了全新的身份和记忆,像沙子一样被撒入战后流离失所的民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