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素香被白桃用两根银筷小心翼翼地夹起,仿佛它不是一支凡间的香,而是某种脆弱的毒蝎,稍有不慎便会释放出无形的剧毒。
她将其放入一只细颈青瓷瓶中,用软木塞紧紧封住瓶口,整个过程屏息凝神,没有一丝颤抖。
药堂的密室位于地下,常年阴冷,空气中弥漫着百年陈药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息。
这里是白氏医门的禁地,收藏着历代祖先的心血与秘密。
白桃将瓷瓶置于一张黑漆木桌上,而后转身从一个上锁的楠木柜中,请出了一盏造型古朴的铜灯——“三魂灯”。
此灯灯座为三足鼎立,灯盏如莲花初绽,灯芯却是从未更换过的。
相传,这灯芯乃是白家一位先祖初生时,家人收集其第一口呵出的气息,以秘法吹燃,自此灯火不灭,代代相传。
它不照外物,只映心念,能辨真伪虚实。
她划亮火折,凑近灯芯。
那豆大的火苗并未立刻引燃,而是轻轻摇曳了一下,仿佛一个沉睡的老者被唤醒,慵懒地睁开了眼。
终于,灯芯顶端腾起一簇温润的橘色火焰。
白桃将灯盏移至瓷瓶旁,密室中的光线顿时变得奇异起来。
火焰的光芒穿透青瓷瓶壁,在后方的墙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白桃凝神细看,心头猛地一沉。
墙上,赫然映出两道香的影子。
一道笔直向上,是它本来的样子;而另一道,竟是完全倒置的,与前者如镜面对称,香头朝下,仿佛深深扎根于虚空之中。
一正一逆,一实一虚,纠缠共存。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过去,他们以为敌人是在用那些诡异的仪式,强行将过去的记忆灌入今人的脑海。
可现在看来,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他们不再强加记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是等我们‘做对’,再借我们的‘对’来复活旧局。”祭祀、点香、叩拜……这些本是金陵城百姓代代相传的“正确”行为,如今却成了敌人借尸还魂的媒介。
他们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自己跳进去。
她霍然起身,快步走出密室,脸上再无一丝犹豫。
“来人!”她的声音清冷而决绝,“立刻传我命令,所有分堂、药铺,将库中所有祭祀用具,无论香烛、纸钱、供品,全部用墨斗线缠绕,蜡封入库!即刻起,七日之内,金陵城白氏门下,不得点火焚香,违者逐出师门!”
与此同时,陆九重返忠烈戏园。
白日里的废园比夜晚更显荒凉,断壁残垣在阳光下袒露出丑陋的伤疤。
他径直走向昨夜的祭坛,冰冷的灰烬堆积如小丘。
他没有用手,而是拔出腰间一柄短刃,小心地在灰烬中挖掘。
很快,短刃触及一物,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拨开灰烬,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焦木露了出来。
木头已被烧得漆黑,但上面奇特的纹路却得以保留。
陆九见状,眼神一凛,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金陵卦象图》。
他翻到其中一页,将焦木与图上东北角的艮位山形一对照,竟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并非巧合。
他收起图册,又从贴身的行囊里拿出一块用布包裹的铜铃碎片,那是他从不离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