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几乎比那火苗还要亮。自己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久违的、近乎酸楚的暖流涌过,嘴上却还要硬撑着点评:“嗯马马虎虎,总算没白费老夫的口水。”
想起篝火旁分享食物的画面。林燚总是默默的把看起来更好、更大块的食物推到他这边。
自己则一边啃着,一边唾沫横飞的讲述那些半真半假、漏洞百出的“辉煌往事”。“老夫当年啊,在‘黑风谷’,那可是一个人一把呃……一把锄头!对!就打退了三个打劫的匪徒!为啥?靠得就是脑子!知道吗小子?遇事不能莽,得智取!”
老金头吹嘘着自己都不信的“智勇双全”,眼睛却悄悄观察着林燚的反应,看到那小子听得认真,甚至若有所思的点头时,心里竟生出一种误人子弟般的窃喜和一丝真正的担忧——担心这傻小子真信了,以后出去会吃亏。
于是,吹牛的最后,他总是会含糊的、别扭的加上几句:“当然了嗯,外面能人多得很,真遇上硬茬子,该跑还得跑,不丢人活着最重要。”
还想起自己有时清晨起来,会鬼使神差的把一碗清水和几片普通的宁神草叶放在林燚那破屋门口。
看到那小子喝下后精神好些,心里会舒坦一点。这种默默的、几乎本能的关怀,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思绪又飘到那些简单的日常。林燚和石三、黑子那几个小子一起干活,一起用生硬的语言和夸张的手势比划交流,阳光下汗水闪着光,笑声粗犷而真实。
村里的娃娃们不再怕生,敢围着林燚,看他变戏法似的弄出小小火星,发出惊喜的尖叫。那位总是沉默的老妇人,会把煮好的块茎多塞给林燚一个,偶尔也会塞给自己一个,嘟囔着“吃吧,都吃吧。”
这些画面,平凡得如同这焦黑大地上的沙砾,此刻回想起来,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暖。
那个外乡来的小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小小的绿洲,带来了生机,也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风更冷了些。老金头下意识的裹紧了破袍子,手指碰到怀里那个油纸包着得东西——林燚临走前悄悄留下的食物。
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肯定是那小子能拿出的最好东西。一滴浑浊的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挣脱眼眶的束缚,滴在胸前的衣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不再压抑,任由这些滚烫的液体无声的流淌。是为了离别吗?是为了那份他此生都无法再企及的、关于未来的可能性吗?还是为了这段短暂却无比真实、照亮他暮年灰暗时光的师徒情谊?
他说不清。他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又被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填满。
“臭小子”他抬起粗糙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可得,可得好好的啊”、“遇事别傻乎乎的往前冲”、“记得…常回来看看”
最后一句低语轻的几乎听不见,消散在风里。他知道林燚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外面的世界太大,而这个小村庄太小。但他依旧这么希望着。
夜风吹过他花白的乱发和破旧的衣袍,身影显得格外孤独萧索。
老金头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又变回了那个村民们熟悉的、有点疯癫、爱吹牛的老金头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小屋,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