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用炭笔细细勾勒出圣树庞大的根系网络,健康的主根用深棕炭笔勾勒,线条遒劲有力,像老龙的脊骨,从树干底部一直往地下延伸;旁逸斜出的侧根则用细一些的线条描绘,却也脉络分明,像撑开的伞骨;而被污染的区域,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那黑色不是简单的涂抹,而是顺着根系的纹理晕开,像墨汁渗进宣纸,在侧根上爬满了蛛网状的纹路,有的地方甚至连根系的轮廓都快被黑色吞没;主根外侧的黑线更像一条勒紧的黑绳,紧紧贴在深棕色的线条上,连纸上都仿佛能透出一股腐臭的魔力味。
“这是我用枯荣感应‘看’到的根系全貌。”林恩的手指轻轻落在图谱上,顺着健康的主根线条往下指,“圣树的主根深入地下三十多米,正常情况下,主根周围会萦绕着银白色的自然魔力,像一层薄薄的光膜,可现在,主根外侧的魔力层已经被黑色污染侵蚀,就像一层薄冰被墨汁染透,连银白色的光都快透不出来了。”
他又指向那些黑色的侧根,指尖在三道最粗的黑线上顿了顿,“这些侧根大多靠近森林外围,是最先接触到皇族倾倒的废弃魔力结晶污染的,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吸收养分的能力,根须内部的魔力通道全被堵死了,再过几天,就会彻底干枯发黑,一碰就碎。”
医师立刻凑了过来,她几乎是扑到桌前,指尖轻轻拂过图谱上的黑色区域,眼神凝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自然魔力,触碰到羊皮纸上的黑纹时,甚至微微顿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纸上残留的污染气息。“这和我们用自然魔力探测的结果一模一样。”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上周我探测时,主根外侧还只有零星的黑斑,现在已经连成线了……长老,污染扩散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快太多了,再拖下去,真的来不及了。”
“哼,一张纸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你随便画的?”祭司依旧不服气,他双手抱在胸前,树皮战甲的甲片被他攥得微微作响,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恩,像在审视一个敌人,“你们人类最会耍花招,说不定你早就从哪个精灵嘴里套出了我们的探测结果,故意画了张假图来骗我们!”
林恩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向祭司,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祭司长老,我可以证明这张图的真实性。”他转向医师,语气依旧平稳,“医师大人,你们探测时,是不是发现靠近黑水河的那几条侧根腐烂得最快?而且那几条根的末端,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水味?”
医师一愣,随即用力点头,眼睛都睁大了些:“没错!靠近黑水河的三条侧根已经完全发黑,是整个根系里腐烂最严重的区域!而且我上次去探查时,确实在根须上闻到了黑水河的泥腥气,当时还以为是偶然……”
林恩指着图谱左侧的三道黑色线条,那三道线条比其他黑纹更粗,末端还微微分叉,像是在往黑水河的方向延伸:“就是这三条。”他又补充道,“不仅如此,你们应该还能感应到,圣树在夜间会自动释放出微弱的自然魔力,试图驱散根部的污染,可这些魔力刚接触到黑色污染,就会被瞬间吞噬,连一点涟漪都留不下来,对吧?甚至有时候,污染还会顺着这些魔力,往主根方向反扑。”
医师的眼睛猛地睁大,她像被雷击了一样,猛地转头看向祭司,声音里满是震惊:“这是我们昨天深夜才发现的秘密!当时只有我、长老和你在场,连其他战士长都不知道!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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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盯着图谱上的线条,又看向林恩,眼神里的质疑像被戳破的泡泡,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凑近羊皮纸,仔细看着那些黑纹的走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恩继续说道:“我用枯荣感应时,能‘听’到魔力碰撞的声音。圣树的自然魔力像细小的溪流,清澈又微弱,而污染魔力像粘稠的泥浆,又黑又沉。溪流撞上泥浆,不仅冲不散泥浆,反而会被泥浆慢慢裹住,最后变成和泥浆一样的黑色。如果再拖延一个月,这些‘泥浆’就会渗进主根核心,到时候圣树的魔力循环会彻底断裂,就算有魔力稳定装置,也没办法修复了。”
帐篷里陷入了死寂,只有长老手指敲击桌面的“笃笃”声还在持续,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林恩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从最初的质疑,慢慢变成了凝重,连祭司都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图谱上的黑色区域,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卢恩站在帐篷门口,见没人开口,轻声补充道:“我上周在森林外围巡逻时,发现黑水河的污染已经扩散到了支流。支流岸边的苔藓全成了黑渣,一捏就碎,连水里的鱼虾都死光了,水面上飘着一层白花花的鱼腹,闻着就恶心。那些废弃魔力结晶的污染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圣树的根系就算再坚韧,也挡不住这么日复一日的侵蚀。”
“长老。”医师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坚定得像淬了钢,“林恩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之前检测到的魔力流失速度,和他描述的污染扩散情况完全吻合。如果现在不尝试净化,再过一个月,别说圣树,整个部落的自然魔力储备都会耗尽。部落里的魔力泉已经开始变浑浊了,之前已经有三个小精灵因为魔力虚弱晕倒,现在还躺在帐篷里,连喝下去的浆果汁都没法消化。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长老的手指终于停下了。他伸出手,拿起桌面上的羊皮纸,苍老的指尖在黑色污染区域轻轻摩挲,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指尖带着岁月的褶皱,划过那些黑纹时,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在他眼角和额头的纹路里投下阴影,竟让人看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部落。”长老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些,带着一丝沙哑,“从皇族在森林边缘建伐木场那天起,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看着百年的古树被砍倒,树干被拖走当柴火;看着黑水河的水一天比一天黑,连喝口水都要先过滤三遍;看着孩子们因为魔力不足生病,小脸蜡黄,连笑都没力气……我比谁都急,比谁都怕。”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帐篷里的众人,从祭司紧绷的脸,到医师泛红的眼眶,再到那两名战士长凝重的神情,最后落在林恩身上:“我不是不信任你,林恩。只是圣树是星叶部落的根,是我们精灵赖以生存的依靠。一旦出了差错,整个部落都会跟着覆灭,我是长老,不能拿族人的性命去赌,赌不起。”
“长老,我明白您的顾虑。”林恩往前站了一步,语气诚恳得没有一丝杂质,“但现在不是赌不赌的问题,而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不净化,圣树迟早会枯萎,部落也会跟着消失;如果尝试净化,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艾莉娅的自然魔力能和圣树产生共鸣,她会帮我引导魔力,稳住净化的频率;橡木教我的德鲁伊法术,能暂时护住主根的魔力层,不让污染在净化时反扑;布鲁和他的族人也说了,会守在部落外围,就算噬魂派或者皇族的人来捣乱,他们也能挡住。我们所有人,都在为圣树努力,为星叶部落努力,不是我一个人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