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沃姆的声音突然顿住,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上的纹路。那是百年枣木特有的细密纹理,当年他和巴顿父亲一锤一凿刻下的简单卷草花纹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依旧能摸到凹凸的印记,就像刻在心底的记忆,从未褪色。“后来贵族颁布了新法令,说机械是‘王室专属之物’,平民接触就是谋反叛逆。
你父亲为了保护那位老工匠留下的一叠机械图纸,被贵族家仆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打断了三根肋骨,落下了病根。那些贵族还不罢休,转头就以‘拖欠魔力结晶’为由,天天来铺子找茬,你父亲本就虚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折腾,没过几年就走了。”
巴顿这还是第一次听师傅说起父亲的这段往事,他之前只从邻里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父亲是因为交不出贵族索要的魔力结晶被打死,却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样的隐情。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眼眶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带着哽咽:“师傅,我……我以前一直以为……”
“你不用道歉,也不用难过,”沃姆打断他的话,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硬茧蹭得巴顿脖子有些发痒,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你父亲要是知道你现在能修复机械遗族的零件,能接过他当年没完成的事,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他当年没能守护住的东西,或许你能守护住;他当年没能实现的愿望,或许你能实现。”
说着,沃姆撑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他走到林恩面前,虽然身材佝偻,比林恩矮了大半个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熔炉里重新燃起的火焰,直视着林恩的眼睛问道:“林恩阁下,你说的那个联军,真的能让平民不再受贵族的压榨吗?真的能让我们这些没有魔力天赋的人,也有活下去的尊严吗?”
林恩看着老人眼中的期盼与警惕,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得如同钢铁:“沃姆师傅,我以我父亲凯伦。曾经的王室机械师的名义起誓,我们组建种族联军,从来不是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而是为了推翻这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不公制度。魔力本就该是属于天地间所有人的力量,而不是贵族用来掠夺平民、欺压弱小的工具。只要我们能成功完善魔力稳定装置,就能让每个平民都安全地使用魔力,再也不用因为没有魔力就被随意欺凌,再也不用因为交不起魔力结晶就家破人亡。”
沃姆盯着林恩的眼睛看了许久,仿佛要透过他的瞳孔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看到林恩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和不容动摇的信念时,他缓缓点了点头,转过身重新面对巴顿,语气里满是支持:“孩子,去吧。你父亲的在天之灵看着呢,还有我这个老头子,都支持你。”
“可是师傅,这铺子……”巴顿还是有些顾虑,目光扫过铺子里熟悉的一切。墙角那台用了三十年的熔炉,灶台上还放着昨晚没洗的铁锅,墙上挂着的父亲留下的铁匠围裙,还有工作台上散落的铁屑和半成品的马蹄铁。这里承载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回忆,从他记事起,就在这里跟着父亲学打铁,父亲走后,又跟着师傅继续经营,每一件工具,每一个角落,都有着无法替代的特殊意义。
沃姆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历经沧桑的豁达,他走到铺子门口,伸出拐杖指了指对面的几家铁匠铺:“你以为这铁砧城的平民工匠,真的都怕那些贵族老爷吗?你张大叔,去年因为给贵族打错了一把匕首,被管家扇了十几个耳光;李婶的儿子,就因为捡了个机械齿轮玩,被贵族家仆打断了胳膊;还有西边巷子里的老乔,铺子差点被贵族以‘占用王室土地’为由拆了。他们不是怕,只是没机会,也没勇气站出来反抗。你要是走了,他们肯定会帮我看着铺子,别说只是看铺子,就算贵族真的敢来抢,我就召集所有平民工匠,拿着铁锤铁砧跟他们拼了!”
说到这里,沃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那是被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怒与不甘,像是沉寂的火山终于要喷发。他年轻时,正是因为看不惯贵族随意增加“资源税”,带头召集工匠们抗议,才被贵族家仆打断了左腿,从此只能跛着脚走路。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屈服过,这些年暗地里一直帮着平民工匠们互相照应。谁家交不起魔力结晶了,他就悄悄组织大家凑一点;谁家的铺子被贵族刁难了,他就拄着拐杖去跟管家据理力争,哪怕再被打骂也不退缩。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被贵族家的小少爷推倒在泥坑里,抢走了你攒了半年钱买的糖葫芦吗?是谁帮你出的气?”沃姆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巴顿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童年的画面,随即用力点头:“是师傅您!您带着我去贵族府邸门口守了整整一下午,非要让那个小少爷给我道歉,最后虽然被管家赶了出来,可您还是买了一串更大的糖葫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