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府寿宴归来,顾府内的气氛愈发凝滞,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杨士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形的监视网收得更紧了,甚至连他院中洒扫的仆役,眼神都带着异样的审视。顾昉不再邀他品茗论道,送来的文书也变得无关痛痒。他知道,那日宴席上与沈度的短暂接触,终究是引起了怀疑,或者说,顾家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如同困于蛛网中央的虫豸,能感受到那致命的丝线正在缓缓收紧,却动弹不得。沈度那边杳无音信,不知是否理解了他的暗示,更不知其安危。那名宦官随从与护卫,依旧生死不明。他手中掌握的线索,如同怀揣着一块灼热的炭,既无法传递出去,又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开始思索如何拼死一搏,将消息刻在器物上设法扔出府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降临到他头上。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杨士奇正对灯枯坐,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寻常的响动。他心头一凛,悄然吹熄灯火,隐于窗后阴影中。
只见两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院墙,落地无声。他们并未靠近他的房门,而是径直撬开了与他小院相邻的一间久无人居的杂物房的铜锁,闪身入内。
那间杂物房……杨士奇记得,顾昉曾无意中提过一句,说是堆放些“无用旧物”,平日严禁下人靠近。此刻竟有人深夜潜入?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寻常盗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趁着月色被浮云遮蔽的片刻,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借助庭中花木的掩护,潜至那杂物房的窗下。
窗户被里面的人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但靠近墙角的一处破损,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线。杨士奇屏住呼吸,将眼睛凑近那缝隙。
房内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屋内堆积的并非什么“旧物”,而是……火炮!不止一门!虽然被油布覆盖,但那熟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轮廓,他绝不会认错!那是水师战船上才配备的中型火炮!旁边还散放着一些明显是用于固定炮位的铁制基座和成箱的实心铁弹!
私藏军国重器!火炮!这已远超走私违禁品的范畴,这是谋逆大罪!
就在他震惊得难以呼吸之时,屋内两人的低声交谈,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边:
“……大公子吩咐,这批‘货’务必在‘启明星’升起前,运至‘老地方’装配完毕,不得有误。”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