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暗中筹谋与心绪起伏,虽未形于色,却终究损耗心神。这日清晨,沈清弦对镜梳妆时,发现自己眼下竟有了淡淡的青影,脸色也较往日苍白了几分。
锦书见状,忧心道:“娘娘,您近日睡得不安稳,胃口也不佳,不若……请太医来请个平安脉吧?虽说是在禁足中,但陛下并未明令禁止太医问诊,保重凤体要紧。”
沈清弦本欲拒绝,她不想在这敏感时期多生事端,引人注目。但转念一想,楚轻鸿……或许是个例外。他医术高明,性情温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多次在关键时刻出言相助或施以援手。借着请脉的机会,或许能探听一些外面的风声,也未可知。
“也好。”沈清弦点了点头,“去太医院说一声,若楚太医得空,便请他过来一趟。”
消息递出去不过一个多时辰,楚轻鸿便提着药箱,在内监的引领下,步履从容地走进了长春宫。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太医常服,身形修长,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与沉静。踏入这因主人禁足而略显沉寂的宫殿,他神色如常,不见丝毫窥探或怜悯,只有纯粹的、对病患的专注。
“微臣楚轻鸿,参见贵妃娘娘。”他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
“楚太医不必多礼,请起。”沈清弦端坐于窗边的软榻上,微微抬手。她今日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浅碧色常服,未施粉黛,长发松松挽起,比起往日盛装华服,少了几分逼人的明艳,却多了几分慵懒和……易碎感。
楚轻鸿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仅一眼,便微微蹙眉:“娘娘面色欠佳,眼下有郁色,可是近日睡得不安,心绪不宁?”
沈清弦心中微讶,这楚轻鸿果然名不虚传,望诊之术如此精准。她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自嘲:“禁足之人,无所事事,难免胡思乱想,让楚太医见笑了。”
楚轻鸿未再多言,上前几步,取出脉枕:“容微臣为娘娘请脉。”
锦书连忙上前,将一方丝帕覆在沈清弦伸出的手腕上。楚轻鸿伸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沈清弦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专注于感知脉象的细微压力。她抬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位年轻太医。他低垂着眼睫,神情专注,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与这宫中大多数带着算计或谄媚的面孔截然不同。
片刻后,楚轻鸿收回手,眉头微蹙,沉吟道:“娘娘脉象弦细略数,肝气略有郁结,心脾稍显不足。可是除了睡眠不安,还伴有食欲不振,偶有心悸?”
全中。沈清弦不得不佩服:“楚太医医术精湛,所言不差。”
“娘娘此乃思虑过度,郁结于心所致。”楚轻鸿语气平和,带着劝慰,“《黄帝内经》有云,‘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娘娘如今既得闲暇,更需放宽心怀,勿要过分忧思,于凤体无益。”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沈清弦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他是在劝她,别再钻牛角尖,别再为外界纷扰和帝王心思所困。
“多谢楚太医提点。”沈清弦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只是身处此间,想要真正‘恬惔虚无’,谈何容易。”
楚轻鸿看着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倔强,心中微动。他示意锦书取来纸笔,一边提笔开方,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道:“宫中纷扰,确实非静养之地。若心不能安,身处何地,皆如牢笼。”
沈清弦心中猛地一跳,抬眸看向他。楚轻鸿却并未与她对视,依旧专注地写着药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