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吴山居的午后

杭州的秋日,总带着几分诗意的慵懒。阳光透过吴山居老旧的雕花木窗,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尘埃,混合着陈旧书卷特有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吴邪刚沏开的龙井茶的清冽香气。

他坐在惯常的那张黄花梨书案后,身形在宽大的座椅里显得有些单薄。曾经经历过的风霜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于深刻的刻痕,但那双曾经跳动着好奇与执拗光芒的眼睛,如今沉淀了许多,像两口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涡旋。

失去力量的感觉,并非一蹴而就的虚无,而是渗透在日常每一个细节里的钝痛。

比如现在,他试图将意识沉入体内,去感受那曾经奔腾如江河、如今却空空如也的经脉。过去,心念一动,气息便如臂指使,能清晰地“看”到能量在四肢百骸中流转,温养着每一寸血肉,驱散任何一丝疲惫。而现在,那里只有一片沉寂的荒原,干涸、冰冷,偶尔传来几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的回响。就像一个习惯了耳聪目明的人,骤然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只剩下麻木的触感,去感知这个似乎隔了一层毛玻璃的世界。

他端起茶杯,指尖传来的温热是真实的,茶香也是真实的。但更深层次的东西——空气中灵气的微弱流动,脚下地脉的隐约搏动,乃至窗外那株老槐树散发出的、极其淡薄的生机——所有这些曾经清晰可辨的“世界的呼吸”,如今都离他远去了。

一种无力感,并非来自肌肉的酸软,而是源于存在的根基仿佛被抽空了一块,让他时常感到一种失重般的飘忽。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那些被强大力量压制或忽略的记忆碎片——黑暗、窒息、濒临毁灭的恐惧、同伴染血的面容——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化作光怪陆离的梦魇。

他必须为自己找到新的锚点。

书案上,摊开着厚厚的笔记本,纸页泛黄,上面是他密密麻麻、却依旧清晰工整的字迹。他在整理笔记,将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那些关于“引路者”、关于“虚无之潮”、关于“希望壁垒”的碎片化信息和感悟,一点点梳理、归档。这个过程,像是在梳理自己混乱的过去,试图从那些疯狂与混乱中,提炼出一点点秩序和意义。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到“归墟之眼,最终决战”那一部分时,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张起灵以身引动虚空之力,胖子嘶吼着扛起青铜树枝,解雨臣脸色苍白却依旧维持着阵法运转的画面……还有他自己,点燃心灯,将一切寄托于那微弱光芒的决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微微一窒。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中抽离。现在不是沉湎的时候。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看着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慢悠悠地飘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天真!胖爷我带着西湖醋鱼和叫花鸡来慰劳你了!”人未到,声先至。王盟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笑容满面的身影就挤了进来,手里果然提着几个油纸包,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沉静。

是胖子。他还是老样子,嗓门洪亮,动作夸张,仿佛永远充满着用不完的精力。但吴邪能感觉到,那插科打诨、咋咋呼呼的表象之下,投来的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担忧。胖子会在他整理笔记时间过长时,故意弄出点响动;会在他对着窗外发呆时,凑过来讲些不着调的市井笑话;会在他偶尔因体力不支微微晃神时,立刻用他那宽厚的手掌“不经意”地扶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