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没入雾中,却没有传来任何落地的声响,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口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雾在缓缓翻滚。
就在墨羽以为自己的判断出错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雾气深处悠悠传来,清晰地响彻在三人耳边。
“娘……你在哪里?娘!”
那声音充满了无助、迷茫与刻骨的思念,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
白若薇和林远萧皆是一愣,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而墨羽的身体却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
因为那个声音,正是他自己的。
那是三年前,他在凡界的一个雨夜,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时,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那早已逝去的母亲的声音。
是他记忆中最脆弱、最痛苦的一段回响。
这雾,不仅能映照真实,还能……唤醒心底最深的执念。
“我想起来了……”一旁的白若薇,此刻像是从某个古老的噩梦中惊醒,脸色比林远萧还要苍白。
她颤抖着双手,从储物法器中翻出一本封面泛黄、材质非金非玉的古老典籍。
她用近乎痉挛的手指飞快地翻动着书页,最终停在了一幅描绘着无尽白雾与挣扎人影的插图上。
她指着书页上的一段古文,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念了出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九幽地志,卷三,异象篇。迷魂瘴,生于执念深重之地,汇集万灵陨灭之怨力,非仙非魔,非生非死。入此瘴者,见所愿,惑所信,过往之憾,未来之惧,皆成心魔。唯……唯心不动者,可渡。”
话音落下,三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见所愿,惑所信。
林远萧想到了自己被映出的男儿身,那是他最想隐藏的“信”。
墨羽听到了自己对母亲的呼唤,那是他深埋心底的“愿”。
这片看似无形的浓雾,实则是一面映照灵魂的魔镜,一个考验道心的绝地。
前方,是通往禁地核心的唯一道路。
而这条路,需要用他们最真实的内心去走。
谁的执念最深,谁的心魔最重,谁就将第一个万劫不复。
空气仿佛凝固了。
墨羽的左眼金光未散,依旧能看到那无数条代表着死亡的因果丝线在雾中狂舞。
白若薇紧紧攥着《九幽地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直沉默的林远萧,忽然抬起了头。
他煞白的脸上,恐惧与屈辱交织,最终却化为了一股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不能退,也无法退。
秘密被窥见的羞耻感,以及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让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他抬起脚,带着一股源于绝境的决然,毅然迈进了那片吞噬一切的迷雾之中。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粘稠而冰冷,将三人困在原地。
那片灰白色的迷雾不再是单纯的障眼法,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而那寒意的源头,正指向墨羽。
林远萧深吸一口气,周身剑气微吐,形成一道淡青色的护体罡风。
他是三人中剑心最为纯粹之人,自认心志坚定,或可一试。
“我先行探路。”他声音沉稳,目光如炬,紧盯着前方翻涌的雾气,仿佛那不是虚无的迷障,而是待斩的妖魔。
他抬脚,一步踏入。
就在靴底触及雾气边缘的刹那,整个世界轰然一变!
眼前的墨羽与白若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宗门肃穆庄严的戒律堂。
他的师叔,那位向来以铁面无私着称的执罚长老,正手持戒鞭,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林远萧!”一声雷霆般的怒斥在他神魂深处炸响,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识海,“叛徒!你竟为一男子,违抗宗门铁令,背弃师门养育之恩!你对得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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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林远萧下意识地反驳,心神却已剧烈震荡。
这声质问,正是他这些时日以来,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他敬重宗门,却无法舍弃与墨羽的生死情谊,这份矛盾如毒藤般早已缠绕他的道心。
幻境中的长老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戒鞭裹挟着足以撕裂神魂的威压当头劈下!
“噗!”现实中,林远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回原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那并非实体攻击,却是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的心魔反噬。
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望向那片迷雾的眼神里,第一次充满了忌惮与骇然。
“远萧!”白若薇惊呼一声,想上前搀扶,却被墨羽伸手拦下。
墨羽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远萧的心魔他隐约能猜到几分,但能将心魔化为如此凌厉的攻击,这迷雾的诡异程度远超想象。
他不能再让同伴冒险。
他双眸微阖,尝试引动体内那股刚刚苏醒、却仍旧微弱如游丝的灵力。
这股力量与他过去修炼的灵力截然不同,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气息,仿佛源自太古洪荒。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牵引至指尖,试图凝聚一道最基础的风诀,以柔克刚,吹开一角迷障。
“风起。”他低声轻吟。
一缕微风应声而生,却不是寻常的青色,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血红。
它如同一条温顺的小蛇,试探性地钻入前方的浓雾之中。
然而,就在血色微风触及雾气核心的瞬间,一股浩瀚无匹、却又无形无质的恐怖力量悍然反震!
那力量并非针对风诀,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狠狠撞在力量的源头——墨羽的身上。
墨羽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岳正面撞中。
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