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镜心破劫引星鸣

夜风裹着镜渊残玉的冷光扫过禁地边缘,墨羽背靠着半人高的断碑,指尖轻轻抚过《凡俗百态图录》泛黄的纸页。

他本是遵照灵雪瑶的指示来此参悟“情念波动”——自上次破阵后,宗主玉清婉特意批了这卷记载凡人爱恨嗔痴的古卷,说是能助他更贴合“尘世范例”的定位。

可此刻图录摊在膝头,他的目光却落在碑上斑驳的刻痕间——那是前几日白若薇用符笔拓下的阵法残图,墨迹被夜露洇开,倒像极了某种扭曲的因果线。

“师兄又在发什么呆?”清甜的嗓音从左侧传来,白若薇抱着一摞符纸蹦跳过来,发间的桃花簪子随着动作轻晃,“我刚用‘引魂篆’试了试碑底的禁制,你猜怎么着?那纹路竟会跟着我的情念变颜色!阿娘说过,活的阵法才最……”

话音戛然而止。

墨羽突然捂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感觉到胸腔里有团火在烧,不是寻常的法力反噬,倒像是有人攥住他的灵脉,正顺着血脉往脑子里灌滚烫的钢水。

左眼突然刺痛,逆命之瞳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月光变成暗红色的丝线,白若薇的身影被无数淡金色的因果线缠绕,而最中央,一道猩红如血的线正从虚空深处钻出来,嘶嘶作响地缠上他的脖颈。

“小心!”林远萧的低喝混着玉箫碎裂的脆响炸在耳边。

下一秒,那道猩红因果线猛力一拽。

墨羽只觉后背撞上什么硬物,喉头一甜,腥热的血溅在图录上,将“相濡以沫”四个字染成诡异的绛色。

他撞断的是半块刻着“守心”二字的石碑,碎石扎进后腰,疼得他倒抽冷气,可更疼的是脑海里翻涌的画面——

祭坛,悬浮在混沌中的古老祭坛。

九十九具身着素白法衣的女子尸首围成圆阵,她们的面容被黑雾笼罩,却齐齐转过来,用同一种清冽的嗓音唤他:“知远。”

“知远?”墨羽下意识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胸口,那里有块从未被发现的淡青色胎记,此刻正随着“知远”二字发烫。

“师兄!”白若薇的哭腔穿透混沌。

她不知何时扑到他身边,符纸在指尖燃烧成淡蓝色的光,勉强撑开一方稳定的空间。

少女的手在发抖,却固执地托住他后颈,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别睡,你流了好多血……刚才那根本不是阵法反噬,是、是‘情劫录’在排斥你!”

墨羽这才注意到,白若薇的手腕上缠着半焦的符纸,那是她刚才用“三清定灵阵”硬接因果线余波留下的痕迹。

她的发簪歪在一边,发尾沾着草屑,可眼底的慌乱里却烧着股狠劲——像极了上次破阵时,她咬着牙把“凡情”当阵眼往里塞的模样。

“情劫录?”他声音发哑,逆命之瞳的视野里,白若薇身上的因果线正泛着暖融融的橘色,和那道猩红形成刺目的对比,“我是宗主亲封的范例,和宗门签了天道契约的,怎么会被反伤?”

“我也不知道!”白若薇急得鼻尖冒汗,指尖快速在他周身点了七处大穴止血,“契约明明说‘范例与宗运同息’,可刚才那排斥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说‘他不该存在’!”

“啪——”

清脆的碎裂声让两人同时抬头。

林远萧半跪在三步外,左手撑着地面,右手还攥着半截玉箫。

那支他总说“吹起来能静心”的玉箫此刻裂成三截,露出里面嵌着的朱砂传讯符——此刻符纸正在自燃,火星子噼啪落在他手背,烫得皮肤泛红,他却像没知觉似的。

“林师姐?”白若薇下意识要过去,却被墨羽轻轻拽住衣袖。

他逆命之瞳里,林远萧身上的因果线最是复杂:深灰色的主线缠着暗红的血丝,其中一缕正随着传讯符的焚毁变得若有若无。

“没事。”林远萧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模样,只是眼角还沾着碎玉的反光,“玉箫年久失修罢了。”他说着要站起来,膝盖却猛地一软,又跪回地上。

墨羽这才注意到他裤脚渗出的血——刚才被因果线的波压轰跪时,他大概撞在了碎石上。

白若薇到底没忍住,挣开墨羽的手跑过去,从腰间解下金疮药要给他敷。

林远萧却偏过头,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墨羽胸口的血渍上:“或许问题……”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红的帕子攥在掌心,“或许问题不在契约。”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墨羽盯着他泛白的唇,逆命之瞳里,那缕原本若有若无的因果线突然亮了一瞬,像极了某种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他刚要开口询问,晨钟的轰鸣突然炸响。

镜渊方向的屏障泛起刺目的金红裂痕,比昨日又多了三道——就像有人在幕后推着什么,要把所有秘密都掀到光天化日之下。

白若薇抬头望了眼逐渐泛白的天际,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的伤,突然吸了吸鼻子:“阿娘说过,受伤的时候要吃甜的。等会儿我去膳堂偷桂花糕,师兄你不许说我!”她嘴上这么说,却悄悄把自己的帕子塞给墨羽擦血,帕角绣着的小桃花被血浸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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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萧忽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帮白若薇理了理乱发:“偷的时候记得给我留一块。”他的声音还是哑的,可眼底的阴云散了些,“我从前……也爱吃甜的。”

墨羽摸着帕子上的桃花,望着两人交头接耳的身影,突然觉得喉间的腥甜淡了。

逆命之瞳不知何时闭合,可那道猩红因果线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凡俗百态图录》,被血染红的“相濡以沫”四个字突然活了过来,在纸页上缓缓流动,最终拼成新的句子:

“知远,回来。”

晨钟第二响时,禁地深处传来清越的鹤鸣。

白若薇手忙脚乱地收起符纸,林远萧低头整理衣袖遮掩血迹,墨羽却望着东方鱼肚白的天空,把“知远”二字轻轻念了一遍。

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那座祭坛藏着怎样的秘密,更不知道为何“范例”会被天道契约反伤——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被动站在棋盘上的棋子了。

林远萧扶着断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他本就沾着血渍的衣袖被碎石划破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还嵌着星点碎玉,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终于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