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的逆命之瞳此刻像两团烧熔的金红琉璃,血丝顺着眼尾爬进鬓角。
他没躲清光网,反而踉跄着往前踏了半步,掌心按在光网上——清光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竟像活物般缩了缩,在他手背上烙出个淡金色的印记。
“那不是勾连...”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是我自己在记起。”
地底传来更剧烈的轰鸣。
白若薇突然尖叫着拽他后领——他们脚边的青石板正以墨羽为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缝隙里渗出的幽蓝火光中,竟浮起半透明的锁链,每根链环上都刻着扭曲的梵文。
“镜...镜奴的锁?”白若薇颤抖着指向锁链,想起藏书阁里那本《禁术残卷》的描述:“用历代镜奴的魂血铸链,锁的是...是尘世镜的本源!”
话音未落,所有低语突然凝作一声女子泣唤。
那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簪轻叩,带着千年霜雪的凉,却又像母亲抚过婴儿发顶的暖:“......回来吧,镜主。”
整座镜心阁轰然震动。
林远萧的清光网“啪”地碎裂,他踉跄着撞在断墙上,看见最中心的青石板“轰”地翻起,露出下方刻满星图的地台。
地台正中央,一具被锁链缠绕的青铜古镜虚影缓缓升起——镜面蒙着灰雾,却在浮现的瞬间,让三人同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是灵雪瑶袖间的沉水香,是玉清婉法袍上的月华清辉,是墨羽每次翻开《情劫录》时,书页间飘落的碎光。
“尘世镜...”墨羽喃喃。
他的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朝古镜虚影伸去。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刻着梵文的链环竟开始融化,像黑血般滴在地台上,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血池。
林远萧想拉他,手刚碰到他衣袖就被烫得缩回——墨羽的体温高得反常,隔着两层布料都能灼得人皮肤发红。
他望着墨羽此刻的眼睛,突然想起宗门禁地里那尊镇宗石佛:慈悲的眉眼间藏着雷霆,看似渡人,实则是渡不过自己。
“墨羽!”白若薇突然扑过去抱住他腰。
小丫头的符阵造诣在宗里数一数二,此刻却像最普通的凡人,用体温去焐他发烫的后背,“你手在抖!
是不是很疼?“
墨羽低头看她。
白若薇的发顶沾着焦土,睫毛上还挂着没掉的泪,像朵被暴雨打歪的小野花。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这丫头蹲在演武场教他画符,笔尖戳到他手背时,也是这样暖乎乎的:“笨蛋,符头要朝上,不然会召来灶王爷的!”
“不疼。”他扯出个笑,可话音刚落,古镜虚影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白若薇被震得飞出去,撞在林远萧怀里;林远萧的玉牌“咔”地裂开,镇神钉的残光在他掌心明灭;而墨羽整个人被吸向古镜,逆命之瞳的金红纹路顺着脖颈爬进衣领,在锁骨处汇成龙形。
锁链崩断的声音像惊雷。
最后一根链环碎裂的刹那,古镜镜面的灰雾突然散尽。
墨羽在镜中看见了自己——不是现在的凡夫模样,而是穿着月白法袍,站在九霄云头,身侧立着银发赤瞳的灵雪瑶,脚下跪着披赤炎战铠的魔修。
“原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才是...”
“墨羽!”林远萧的嘶吼被白光淹没。
他抱着昏迷的白若薇往这边冲,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屏障上浮现出《情劫录》的金漆纹路,每一道都在说:此关,只能他自己过。
古镜虚影开始消散。
墨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往识海钻——那是被封印千年的记忆,是作为“镜主”的责任,是与灵雪瑶、与赤炎、与整座玉瑶宗的宿命。
他的左眼突然灼痛,逆命之瞳的金纹在眼底疯狂游走,像在临摹古镜上的某种纹路。
当最后一缕白光消失时,镜心阁恢复了寂静。
断墙上的琉璃瓦还在晃,白若薇的银铃在林远萧怀里轻响,而墨羽正跪在古镜消失的位置,左手按在仍在发烫的地台上,右眼闭着,左眼却留了条细缝——金红交织的纹路在眼皮下若隐若现,像藏着团随时会烧穿苍穹的火。
林远萧抱着白若薇走近,刚要开口,却见墨羽突然抬手摸向左眼。
他的动作很慢,指尖轻轻碰了碰眼皮,又迅速收回,仿佛怕惊醒什么。
“走。”墨羽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的尘土。
他的声音很稳,可林远萧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脚微微发飘——那是方才被银线缠住的脚踝,此刻还留着淡青的勒痕。
白若薇在林远萧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抓他衣襟:“萧姐姐...疼...”
“嘘。”林远萧低头哄她,余光却始终锁着墨羽的背影。
他看见墨羽走到断墙边,捡起半块带血的符纸,对着月光看了又看。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枚《情劫录》的铜铃——此刻正微微发颤,像在应和某种只有它能听见的韵律。
月上中天时,墨羽独自去了演武场夜巡。
他站在望月台下,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左眼上。
晚风掀起额发,露出眼尾那道淡金的纹路——不知何时,那纹路里多了丝暗红,像一滴被封存了千年的血,终于要挣破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