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五官,只有两道深潭似的凹痕,正对着我们缓缓抬起手臂。
“镜、镜渊怪影!”白若薇的符匣“哐当”落地,她哆哆嗦嗦指向那东西,“图鉴里说……说镜渊裂隙开的时候,会有这种吃灵气的影子!”
我摸向腰间的短刀,手却在半空顿住。
那影子的动作太熟悉了——关节扭曲的角度,手臂抬起的弧度,像极了我每次在梦魇里见到的“镜奴”。
那些被锁在黑暗祭坛上的怪物,也是这样机械地靠近,用镜面般的手指撕开我的胸口,掏出一团泛着光的……
“小心!”林远萧的声音像片柳叶飘来。
我本能地侧身,一道冰蓝色剑气擦着耳尖劈开空气。
那影子被剑气穿透,却连个裂痕都没留下,反而“滋啦”一声,在原地复制出三个同样的轮廓。
它们的镜面皮肤泛起涟漪,我甚至在其中一个影子里,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
“这玩意儿免疫法术?”白若薇已经捏碎了三张“爆炎符”,可火焰刚碰到影子就像掉进了水里,“符阵也没用?我明明按《九曜锁灵图》布了困灵阵!”
林远萧的剑穗在风里翻卷。
她(他)向来是玉瑶宗最清冷的仙子,此刻却皱着眉盯着影子:“我的‘寒江雪’能斩破阴祟,可它们……像是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我眯起眼,逆命之瞳在眼底发烫。
那些若有若无的因果线往常总像乱麻似的缠着活人,此刻却在影子周围拧成了死结——不是没有因果,是因果被人刻意抹掉了,像用刀刮去绢帛上的墨迹,只留一片刺目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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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公子,你发什么愣?”林远萧反手挥出一道剑花,逼退逼近的影子,“它们在吸灵气!我感觉法力在往体外钻——”
话音未落,白若薇突然尖叫一声。
她的符纸从符匣里飘出来,自动飞向影子,金漆符文在半空融化,像血珠似的渗进影子皮肤。
我的短刀也在掌心发烫,刀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那是被抽走灵韵的征兆。
“退!往阵眼方向退!”我拽住白若薇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林远萧的衣袖。
三个人跌跌撞撞往后跑,影子却像附骨之疽般追来,镜面皮肤折射着禁地里的古松、残碑,连白若薇发间的玉蝶都被映了进去,成了扭曲的黑点。
“墨羽!你前世是不是见过这东西?”白若薇跑得气喘吁吁,“你刚才看它的眼神——”
“嘘。”我猛地刹住脚步。
我们站在了镜渊裂隙前。
说是裂隙,其实更像一面直立的古镜,镜框爬满青黑的藤纹,镜面里翻涌着灰雾。
那影子追到裂隙边缘,突然停住,所有镜面皮肤同时转向我,凹痕般的“眼睛”里,竟渗出一线猩红。
我心口发闷,记忆突然像被人撕开了道口子。
黑暗的祭坛,悬浮的锁链,我被按在刻满咒文的石台上。
镜面怪物们围过来,它们的“眼睛”里也有这样的猩红,而在祭坛上方,一道裹着赤焰的身影举起长剑,剑尖正对着我心脏的位置——
“墨羽!”林远萧的手重重拍在我背上,“它要冲过来了!”
我猛地回神,正看见影子抬起手臂,掌心凝聚起一团幽蓝的光。
那光像面镜子,清清楚楚映出我此刻的表情:瞳孔收缩,额头冒汗,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青蛙。
“用你的逆命之瞳!”白若薇突然喊,“上次你看那只噬心虫,它不是现了原形么?”
我咬咬牙,逆命之瞳彻底睁开。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色,所有活物的因果线都成了明晃晃的金线,可那影子……那影子的因果线里,竟缠着一截熟悉的红绳——是灵雪瑶上次给我系在手腕上的“情劫引”,此刻正从影子体内穿出,消失在镜渊裂隙深处。
“原来你在找这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影子的动作顿了顿,镜面皮肤开始崩裂,露出里面蠕动的灰雾。
它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啸,转身扑向镜渊裂隙,可就在触碰到镜面的瞬间,突然被什么力量扯了回去,碎成一地星芒般的光点。
白若薇蹲下去捡光点,指尖刚碰到就“啊”了一声:“好冷!这是……镜面碎片?”
我接过她递来的碎片,只见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篆文:“玉瑶历三千七百载,祭镜奴十七,封魔渊裂隙于镜渊。”
林远萧凑过来看,发间的珍珠簪子蹭到我肩膀:“祭镜奴……难道那些影子,是被献祭的修士?”
“可能。”我捏紧碎片,掌心被棱角刺得生疼,“但刚才那只,好像是冲我来的。”
白若薇突然拽了拽我衣角,眼神发直:“墨羽,你眉心的朱砂印……刚才影子出现时,它在发光。”
我摸向眉心,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记忆里那道赤焰身影又浮上来,他举着剑,嘴里喊着什么——
“逆命者,该醒了。”
风卷着雾从镜渊裂隙里涌出来,模糊了我们的脚印。
林远萧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她(他)的手比平时凉很多:“你最近总做噩梦,对么?”
我张了张嘴,却听见白若薇在翻符匣的声音:“明天我再炼几张‘镇灵符’,咱们再来探!我就不信治不了这破影子——哎墨羽你干嘛捂我嘴?”
“嘘。”我盯着镜渊裂隙,那里的灰雾里,隐约又浮现出镜面皮肤的反光,“它好像……没走干净。”
林远萧的剑“嗡”地出鞘。
白若薇的符纸在掌心噼啪作响。
我摸着怀里的镜面碎片,突然想起灵雪瑶说过的话:“尘世镜照的从来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范例”。
我是面镜子。
而镜渊里的影子,正在照见我不愿想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