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静静听着,心中已隐约明白今日谈话的份量。
司马防转身,目光如炬:“你三个兄弟中,朗儿仁厚温良,有长者之风。若在治世,必为贤臣。然刚断不足,心肠过软。乱世之中,易为小人所乘。”
他顿了顿,继续道:“孚儿性情纯良,恪守礼法,忠心可嘉。是一守成之才,可保家业无失。然过于敦厚,缺乏机变。光大门楣,非其所长。”
说到这里,司马防停顿良久,目光落在司马懿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至于你...”司马防的声音陡然凝重,“仲达,你心思最深,眼光最毒,沉静果决,非常人所能及。月前之事,已见端倪。将来或能光大我司马氏门楣,成就一番非凡事业...”
书房内烛火跳动,在司马懿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依旧垂首跪坐,仿佛未闻这般惊人的评价。
然而司马防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厉:“然!”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
“切记:之一字,乃天下至利亦至害之物。利可载舟,覆舟亦易;害可焚身,亦可诛族!”
司马防踱步至司马懿面前,俯视着这个令他心生敬畏的儿子:“商鞅变法强秦,终遭车裂;韩信助汉得天下,难免未央之祸;霍光辅政二十载,死后族灭。此皆善用权而不知慎权者。”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权术可用,然需以智慧驾驭,以德行约束。过露锋芒,必招猜忌;沉迷权术,必失本心。纵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能慎权,终将反噬其身。”
司马防的手重重按在司马懿肩上:“仲达,你非常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然正因如此,更当时时自省,谨记二字。此非为你一人之安危,更为司马氏全族之存亡。”
“父亲教诲,儿子铭刻于心。”司马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必当时时自省,不敢或忘。”
司马防凝视他良久,似乎想从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最终,他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去吧。好自为之。”
“儿子告退。”司马懿依礼再拜,缓缓退出书房。
廊下晚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司马懿的步伐依旧沉稳,直到转过回廊,确认四周无人,方才停下脚步,微微闭上了眼睛。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字字千钧。
“光大司马氏门楣”——这是期许,也是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