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两岸的僵持,进入了最沉闷的阶段。
时近建兴十二年秋,渭南的蜀军大营依然旌旗招展,每日都能听到操练的号角声。而在北岸,魏军大营却是一片死寂。自司马懿下令“再言出战者斩”后,连日常的巡逻都缩减到了最低限度。
这一日,司马懿带着司马师和几名亲兵,沿着营垒外围缓步巡视。他走得很慢,目光在每一处寨栅、每一座望楼上停留。
“父亲,各营箭矢已补充完毕,足以支撑三月。”司马师低声汇报,“只是诸将颇有微词,夏侯霸昨日又在帐中抱怨,说我们像乌龟缩在壳里。”
司马懿面无表情,手指抚过新加固的寨栅。木刺扎进指腹,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让他们说去。诸葛亮越不过渭水,时日一久,自会退兵。”他抬头望向南岸,“他在五丈原扎营,而非东出武功,这是上天佑我大魏。”
正说话间,郭淮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大都督,蜀使求见,手持一木盒,说是诸葛亮亲赠之物。”
司马懿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身,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带他去中军大帐。”他声音平静,“传众将一同观看。”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魏军主要将领分列两侧,郭淮、孙礼、夏侯霸、张虎、乐綝等人皆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普通的木盒上。
蜀使是个三十余岁的文士,面对满帐杀气,神色坦然。他双手奉上木盒:“此乃诸葛丞相赠与司马大都督的礼物,另有书信一封。”
司马懿端坐主位,淡淡道:“打开。”
亲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眼的素白。
那是一顶做工精致的巾帼,旁边整齐叠放着一套妇人缟素之服。丝绸的质地光滑,在昏暗的军帐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司马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手取出书信,展开,用平稳的声调朗读:
“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
他的声音在帐中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众将心上。当读到“与妇人又何异哉”时,他的语速微不可察地慢了一瞬。
“...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信读完了。
帐中死一般寂静。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司马懿手边的茶盏被他猛地扫落在地,瓷片四溅。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抓着书信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夏侯霸“嚯”地起身,手按剑柄,双目赤红:“大都督!让末将去斩了这狂徒!”
“末将愿往!”张虎、乐綝等人齐声请战。
帐中杀意沸腾。
就在这一片哗然中,司马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愤怒的脸。他看到郭淮紧皱的眉头,看到孙礼担忧的眼神,看到每一个将领眼中燃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