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两下极其短暂却在我耳边无限拉长的忙音,犹如两记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紧绷的心弦上。那微小的声音在骤然因紧张而变得极度敏感的耳内被无限放大,每一响都震得耳膜嗡鸣,也震得我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攥得更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温热的塑料外壳。
“是我!” 电话接通那极其短暂却又极其漫长的瞬间后,我的声音几乎是抢在被对方问候之前就从喉咙深处冲了出来,带着一股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急切和强硬,甚至隐含着一种灼烫的锋芒。我的语速快得近乎失控,仿佛要用话语强行撕开横亘在眼前、令人窒息的铁幕。“我知道,我知道小蝶的血清是关键!可是王博士,现在看着外面天都黑透了,我这边楼道里的灯还这么忽闪忽闪的,这心里也跟着忽闪忽闪地沉下去。你告诉我,”我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情绪的激烈冲击而明显地带上了嘶哑和轻微的颤抖,在这狭小、充满寒气走廊里回荡着,竟产生了奇异的空谷回音,仿佛不是我一个人在说话,“这满世界的患者!黑压压的,一眼都望不到头!像要把这大地都压塌了一样多!可是我们的……”
我的声音在这里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猝然扼住了咽喉。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深切恐惧和对某个生命巨大怜悯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心脏。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我强行咽下那股灼热的气团,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最深处掏出来的,浸满了沉甸甸的重量:
“……小蝶,只有一个!”
“她只有那么多血呀!身体能承受多少次那样的抽搐?她刚才踏进楼道时那个脸色,白得像……像是被冬天的风雪洗透了的纸……你们实验室,”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于绝望的逼迫,“非得加速不可了!把你们所有的人手,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机器!全部、全部都压上去!不要‘以后’,就要现在!就趁她还……” 最后的字眼像一枚滚烫的烙铁死死堵在我的喉咙深处,灼痛无比,却再也无法吐出。我能清晰感觉到额角有冰冷的汗珠正渗出,沿着太阳穴旁绷紧的皮肤悄然滑落。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几秒的空白像是浓稠的黑墨,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散扩张,沉重得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唯有我自己粗重的、带着战栗余音的喘息声,刺耳地、不间断地敲打着耳膜,也重重锤击着自己那颗悬在崖边的心。
“我理解……” 终于,王愽士的声音传了过来,透过听筒的电波,显得意外的稳定和平静,如同一股沉稳流淌的深溪水,与他背景里那些持续的、细微的器械嗡鸣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特的节奏。这稳定感非但没有平息我的焦虑,反而在某种层面上放大了那份冰冷仪器运行的、非人的理性。他的语调沉稳有力,每一个字的重量都像是在对我进行无声的安抚。
“……你的急切,你的担忧。我何尝不忧心如焚?窗外天色尽墨,我们实验室的灯光同样刺眼地一直亮着。我向你保证——” 他话语间的力量感透出不容置疑的铁则:“小蝶的贡献,每一滴血,都未曾虚掷!正是利用从她抗原体血液中成功分离的关键物质,我们才真正摸到了门径!”一个短暂却铿锵有力的停顿,如同巨锤落定前的蓄力,“抗——原——疫——苗——” 他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投入油海中的烈焰,在我耳边轰然作响,刹那间燃爆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核心抗原的表达、递送系统的优化……每一步都向前!每一天都是向着最终的曙光迈进!但这探索……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实,不可莽进,这是一条攀登绝壁的路,不能跃升,甚至要更谨慎……它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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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这二字如同烧得滚烫的烙铁,被狠狠按在了我的心尖上。电话那头,王博士的声音似乎还在持续,那些关于安全性、关于有效性、关于大规模制备技术的词语像细小的飞虫嗡嗡作响。然而,我的听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致密的隔音膜瞬间包裹覆盖。周遭的一切杂音都被阻断了。公寓楼外穿梭不息的车流喧嚣彻底消失,楼道里灯泡持续发出的细微电流“滋滋”声也归于死寂。就连头顶那盏明明灭灭的残灯,其闪烁的光影也在我眼中凝固了。整个世界如同浸入了深水,时间被猛地、粘滞地拖拽,凝固成一幅巨大的、静止的无声画。
唯有我心脏猛烈狂跳的节奏。
砰咚……砰咚……砰咚……
它在胸腔内沉重地、失控地撞击着我的肋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像是用尽全力擂动着一面巨大的鼓。那巨大的擂击声,直接贯穿了我的听觉系统,在我的脑腔里不断地回荡、冲击、放大。像愤怒的战神擂打着巨大的铜门。
时间……这两个字成了锤下唯一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