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御使持诏催赴咸阳 密信残字牵出长安

济水北岸的风还裹着血腥气,田儋的尸体刚被秦军士兵抬走,那支插在他后背的箭杆还露在外面,箭羽上的黑色翎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寒鸦。陈墨握着那卷沾了尘土的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竹简边缘——方才田儋临死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吕不韦……陛下……你们……都在骗我……”,这短短一句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了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太史令,咸阳来的使者到了。”蒙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凝重。他刚把渡河的齐军残部安抚下来,那些士兵大多是被田儋胁迫的流民,听说田儋已死,又见到田横带着田市出面,便纷纷放下了兵器,此刻正由秦军士兵看管着,在岸边的空地上蜷缩成一片。

陈墨转过身,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支玄色的队伍正疾驰而来。队伍最前面的两匹马上,插着两面明黄色的旗帜,旗面上绣着繁复的龙纹——那是咸阳宫的御旗,只有嬴政的使者才能使用。队伍的速度极快,马蹄踏过刚下过露的草地,溅起的水珠在火把光下像碎银一样散落。

“是中常侍赵高。”蒙武眯起眼睛,认出了队伍最前面那个穿着宦官服饰的人,“此人是陛下近侍,专司传递诏命,前些年吕不韦掌权时,他一直很低调,近来却越发受宠。”

陈墨心里一沉。赵高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据说此人精通律法,擅长揣摩嬴政的心思,当年嬴政在邯郸做质子时,赵高曾暗中送过不少物资,算是有“旧恩”。可陈墨总觉得,这个宦官的眼神里藏着东西,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

很快,赵高的队伍就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常年待在宫里的宦官。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宦官朝服,腰间系着明黄色的绶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快速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陈墨手里的密信上。

“陈太史,蒙将军,辛苦了。”赵高拱手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听闻蓟城平定,田儋伏诛,甚为欣慰,特命咱家前来慰问,同时……取回那封关乎秦国根基的密信。”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陈墨手里的密信,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陈墨下意识地把密信往身后藏了藏,沉声道:“赵常侍,此密信牵涉甚广,不仅有秦昭襄王与燕惠王的盟约,还有……”

“咱家知道。”赵高打断他,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几分,“陛下说了,正是因为牵涉甚广,才更要由咸阳宫妥善保管。陈太史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样的密信留在外面,不仅会给您招来祸患,还可能动摇我大秦统一天下的大业。”

蒙武上前一步,挡在陈墨身前:“赵常侍,陈太史护蓟城、保宗庙,功不可没。这密信是陈太史从田儋手中夺回的,理应由他先梳理清楚,再上奏陛下。再说,王将军临走前曾嘱托末将,要协助陈太史处理燕地善后,如今燕地尚未安定,陈太史若此时离开,恐生变故。”

赵高瞥了蒙武一眼,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蒙将军是在教咱家做事?还是说,蒙将军想抗旨?”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诏书,展开来,声音陡然提高,“陛下有旨:陈墨护燕地有功,着即携带密信赴咸阳,面奏燕地事宜,另有封赏。蒙武暂代蓟城守将,安抚百姓,收拢降卒,不得有误!”

“陛下有旨”四个字像四块巨石,砸在在场众人的心上。蒙武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墨拉住了。陈墨对着赵高拱手:“臣陈墨,接旨。”

他知道,此刻再反抗也没用。嬴政既然派了赵高来,还带了御诏,就是算准了他不会抗旨。若是抗旨,不仅自己会被安上“欺君”的罪名,还会连累蒙武、赵竭,甚至整个燕地的百姓。

赵高见陈墨接旨,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陈太史果然识时务。陛下还说了,让您即刻启程,不必耽搁。咱家带来的卫队,会护送您前往咸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砚和田横,“至于这些人……田横先生是田单后人,陛下早有耳闻,若愿随陈太史一同前往咸阳,陛下或许会有重用。陈砚公子是陈太史的族弟,也可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陈砚立刻上前:“我跟哥一起去!”

田横却摇了摇头:“多谢赵常侍美意,只是齐地流民尚需安抚,田市小公子也需要人照顾,在下还是留在蓟城,协助蒙将军处理善后吧。”他看向陈墨,眼神里满是担忧,“陈太史此去咸阳,务必小心。田儋虽死,但他手下还有不少亲信潜藏在齐地,在下会尽快查明,不让他们再给您添麻烦。”

陈墨点了点头,心里感激田横的周全。他知道,田横留在蓟城,不仅能帮蒙武安抚百姓,还能暗中盯着那些齐军降卒,防止有人趁机作乱——这是在为他稳住后方。

“那我们就启程吧。”赵高催促道,目光又一次落在陈墨手里的密信上,“夜色尚早,赶在天亮前能走出燕地边界,路上也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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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没有多说,转身对赵竭交代:“燕地的事,就交给你了。召公庙的清理不能停,那些燕地乡老要好好安抚,还有长平遗孤,你要跟蒙将军多沟通,务必让他们感受到秦国的诚意,不要让他们再受委屈。”

“太史令放心!”赵竭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末将一定守好蓟城,等您回来。”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赵”字的牛皮药袋,塞到陈墨手里,“这个您带着,路上若是受了伤,好用。”

陈墨接过药袋,心里一暖。这个药袋,是135章里赵竭给他的,如今他又还了回来,像是一种传承,一种托付。

“哥,我们走吧。”陈砚拉了拉陈墨的衣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他从临淄带回来的几卷竹简——那是田单后人整理的齐地典籍,他说要带到咸阳,交给陈墨,或许对“书同文”有帮助。

陈墨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蓟城的方向。夜色里,蓟城的城墙像一条黑色的巨龙,静静地卧在那里,城墙上的火把依旧明亮,像是在为他送行。他知道,这一去咸阳,前途未卜,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赵高带来的卫队有五十人,都是精锐的咸阳卫尉府士兵,穿着三重甲,手里拿着长戟,腰间别着秦弩,一看就是经历过战场的老兵。他们簇拥着陈墨和陈砚,沿着官道往咸阳方向走。蒙武和田横、赵竭一直送到边界,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路上,陈墨一直沉默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密信。陈砚看出他的心事,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担心咸阳有危险?”

陈墨点了点头:“嬴政这个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他让我带着密信去咸阳,说是要表彰我,其实是想亲自拿到密信。你想想,密信里藏着吕不韦篡改遗诏、宣太后私交义渠王的秘密,这些都是能动摇他皇位的事,他怎么可能让这些秘密落在别人手里?”

“那他会不会……杀了我们?”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好说。”陈墨叹了口气,“若是他能确认密信里没有对他不利的内容,或许会放我们回来;可若是密信里的秘密超出了他的预料,那我们就危险了。”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吕不韦现在‘病重’,扶苏又去了蒙恬军中,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嬴政怕是早就想对吕不韦动手了,这次密信,或许就是他除掉吕不韦的借口。”

陈砚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陈墨身边。夜色越来越浓,官道两旁的树木像鬼影一样,在风里摇晃。卫队的士兵们都很沉默,只有马蹄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回荡,显得格外压抑。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卫队在一个驿站停了下来。赵高说要在这里歇息片刻,让士兵们吃点东西,喂喂马。驿站里的驿丞早就接到了通知,准备好了热水和食物,见他们来了,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陈墨跟着赵高走进驿站的正厅,刚坐下,赵高就屏退了左右,只剩下他和陈墨两个人。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陈太史,咱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担心陛下会对您不利,担心密信会给您招来祸患。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

陈墨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赵高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陛下对您,一直很欣赏。”赵高放下茶杯,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当年您改良都江堰的水利技术,解决了蜀地的水患;后来您又改良秦弩瞄准装置,帮秦军破了赵国的‘胡服骑射’;这次您在蓟城,不仅阻止了荆轲刺秦的余波,还保住了燕国宗庙,收拢了燕地人心——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又道:“陛下让您带密信去咸阳,其实是想给您一个机会。吕不韦把持朝政多年,党羽众多,陛下早就想除了他,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这次密信里有吕不韦篡改遗诏的证据,只要您把这个证据交给陛下,陛下就能名正言顺地除掉吕不韦,到时候,您就是大功一件,封爵拜官,指日可待。”

陈墨心里冷笑。赵高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他心里清楚,嬴政要的不仅仅是吕不韦的命,还有密信里所有的秘密。一旦他把密信交出去,嬴政就会知道宣太后的事,知道那个可能存在的“私生子”——到时候,嬴政会不会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把他也灭口?

“赵常侍,”陈墨开口,声音平静,“密信里的内容,臣还没来得及仔细梳理。不如等臣到了咸阳,整理清楚,再上奏陛下?”

赵高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陈太史是个谨慎的人,这很好。不过,陛下已经等不及了。他让咱家给您带句话:密信里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他要的,是完整的证据,是能让吕不韦无话可说的证据。”

陈墨心里一震。嬴政竟然早就知道密信里的内容?那他还让自己带密信去咸阳,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驿站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卫队士兵跑了进来,脸色慌张:“常侍!太史令!外面……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找陈太史,还拿着田儋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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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赵高猛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田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有他的人?”

陈墨也站了起来,心里疑惑。田儋的亲信应该都被田横控制住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人故意冒充田儋的人,想抢密信?

他跟着赵高走出驿站,只见驿站外面站着十几个穿着齐军服饰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田”字——正是田儋的令牌。那汉子见陈墨出来,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陈太史!我家将军有令,让您把密信交出来!否则,我们就烧了这个驿站,让您和我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