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心惊的是,“故人”老者为何会知道这些?他与李斯之间,是否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夹杂着远处宫殿传来的钟鼓声——那是章台宫的夜宴散了。陈墨将薄竹简重新藏回钥匙柄,心中已有了计较。无论李斯的目的是什么,这份真名单都是他眼下唯一的破局之钥。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内侍的声音:“陈先生,陛下有请。”
陈墨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章台宫的灯火依旧明亮,殿内弥漫着酒气和熏香的混合气味。嬴政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几分酒意,眼神却依旧锐利。王翦坐在下首,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刚卸下甲胄,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见陈墨进来,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墨,你来得正好。”嬴政端起酒爵,却没有饮,“方才老将军说,平叛需六十万大军,你觉得如何?”
陈墨心中一震。六十万大军?这几乎是秦国能调动的全部兵力!王翦此举,绝非只为平定钟离昧的几万残部,他分明是想借平叛之名,彻底肃清楚地的反抗势力,完成李信未能完成的灭楚大业!
“老将军深谋远虑,臣佩服。”他躬身道,“楚地民风彪悍,且水网密布,非大军不能平定。只是……”
“只是什么?”嬴政追问。
“只是六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恐非一时能备齐。”陈墨道,“且李信新败,军心不稳,若骤然征兵,恐引发动荡。臣以为,可先派少量精锐袭扰叛军粮道,待其师老兵疲,再以大军击之——此乃‘避其锋芒,击其惰归’之策。”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八个字,既是重申自己的战术主张,也是在向王翦传递信号:他与这位老将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王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陈先生所言极是。老夫也正有此意。楚地叛军虽势大,却多是乌合之众,缺乏统一调度。我军只需坚守寿春,断其补给,不出三月,自会溃散。”
嬴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准奏。老将军可即刻着手调兵,粮草之事,朕会让李斯督办。”他话锋一转,看向陈墨,“至于你……”
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将军出征后,楚地的政务需有人统筹。”嬴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良久,“朕决定,让你以‘客卿’之职随军,负责安抚百姓,处理降俘。”
这个决定让陈墨和王翦都愣住了。让一个“吕不韦之子”、“疑似通敌者”随军处理政务,嬴政的心思实在难测。
“陛下,此举恐不妥。”王翦率先开口,“陈先生身份敏感,随军恐引发将士不满。”
“不满?”嬴政冷笑一声,“大秦的将士,若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还谈何平定天下?”他看向陈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敢去吗?”
陈墨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机会。去,则要面对军中的猜忌和可能存在的刺杀;不去,则坐实了自己心虚的传言,项伯和陈砚的处境也会更加危险。
“臣,遵旨。”他缓缓躬身,声音平静无波。
嬴政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爽快,愣了愣才道:“好。三日后,你随老将军一同出征。”
离开章台宫时,雨已经停了。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来,照亮了宫墙上的斑驳痕迹。陈墨与王翦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快到偏殿时,王翦才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要让你随军?”
“臣不知。”
“因为老夫向陛下举荐了你。”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老夫与你父亲……与吕不韦虽政见不合,却也佩服他的才学。你提出的‘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更是说到了老夫的心坎里。”
陈墨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位刚直的老将竟会为自己说话。
“但你要记住,军中不比朝堂。”王翦的眼神变得锐利,“那里只认军功和胆识,不认身份和嘴舌。若你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老夫也保不住你。”
“谢老将军提点。”陈墨躬身行礼。
王翦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