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时。
张家口机场。
天刚亮透,灰白的光线落在焦黑的跑道和残破的工事上,机场却早已苏醒。
不是被人声吵醒,是被引擎的咆哮硬生生从沉寂里撕扯出来的。
地勤人员像工蚁,在黎明前的寒冷中就已经开始忙碌。
他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夹克,呼吸着航空燃油刺鼻的味道。
挂弹车在跑道旁来回穿梭,粗壮的挂架垂下,地勤们喊着号子,用人力辅助机械,将一枚枚沉甸甸的500磅、甚至1000磅的高爆炸弹,稳稳挂进B-25“米切尔”轰炸机敞开的弹舱。
黄铜色的机枪子弹链被一箱箱抬上飞机,像给猛兽喂食金色的肉条。
加油管粗得像蟒蛇,连接到翼下的加油口,高辛烷值航空燃油汩汩注入机腹,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汽油味更加浓烈。
飞行员休息区,气氛截然不同。
没有喧哗,只有一种压抑的、即将释放的张力。
穿着皮质飞行夹克、戴着船形帽或飞行盔的飞行员们,三三两两聚着。
有人最后一次摊开航图,手指顺着计划中的红线——从张家口到天津港,在陌生的山川河流上空划过。
有人闭目养神,抱着手臂,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肘。
更多的是在检查随身装备,救生背心、手枪、伞刀,动作熟练,一遍又一遍。
史密斯上尉穿梭其间,和几个小队长低声确认着最后的细节,他的表情比平时更严肃,蓝眼睛里没了惯常的笑意,只剩下冰一样的专注。
“All pilots, report to briefing tent! Final briefing!”(所有飞行员,到简报帐篷集合!最终简报!)
值班军官的喊声穿透了引擎的待机轰鸣。
帐篷里瞬间挤满了人。
默菲斯上校站在大幅航拍地图前,双手按在桌沿。
他没废话,直接用指挥棒点着天津港的位置。
“先生们,目标,天津港码头区。
情报确认,今天至少有四条大家伙要离港,吃水很深,装的都是运往太平洋的军火和粮食!”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护航编队,P-51两个中队,由‘野狼’1号和2号领队。
你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击落多少‘零式’或‘隼’,是保证轰炸机活着飞到目标上空!
把炸弹扔到该扔的地方!然后,再尽可能多地把他们带回来!”
“轰炸机编队,跟着领航机。
进入投弹航路后,保持队形,听从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