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滚过干裂的土地,扬起的尘土都带着一股萧索的气息。
刘忙的巡行队伍像一条沉默的龙,蜿蜒在陇右荒凉的丘陵之间。
然而,这条龙所过之处,却并非寂静无声。
道旁,衣衫褴褛的百姓扶老携幼,自发地摆上简陋的香案,案上或许只有一捧野果,一碗清水,但他们脸上的虔诚却仿佛在供奉神明。
每当队伍靠近,他们便会齐刷刷地跪倒,额头紧贴着滚烫的黄土。
行至一处村口,队伍骤然停下。
前方,一头壮硕的耕牛倒在血泊中,一个面带风霜的村妇正持刀跪在牛尸旁,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两道泥痕。
她看到王驾停驻,竟高举染血的屠刀,泣声喊道:“大王!民妇家中再无长物,唯有此牛。它耕过的田,大王您走过了,来年必定五谷丰登!请大王纳此献祭!”
周遭的百姓也随之附和,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期盼。
刘忙坐在马上,面沉如水。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是这一次,那头牛温热的血和妇人绝望的眼神,像两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他的心里。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妇人面前。
他的影子笼罩住妇人,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来,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不是为了让你们牺牲。”
妇人愣住了,不解地抬头望着他。
刘忙没有再多言,只对身后的糜竺示意。
糜竺立刻会意,命人从辎重车中取出双倍于一头耕牛市价的粮食和布匹,郑重地交到妇人手中,并承诺开春后,郡府会为她补上一头新牛。
妇人抱着沉甸甸的粮袋,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刘忙转身,对随行的工匠下令:“立碑于此。”
很快,一块临时寻来的石碑被竖立在村口。
刘忙亲手接过刻刀,在粗糙的石面上刻下几个大字。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敬王者,当自爱其命。”
这块被将士们戏称为“小碑”的石板随着队伍一路向西,所到之处,宰牛献祭的狂热景象果然绝迹,但新的麻烦随之而来。
每到一处宿营地,小碑的周围总是围满了孩童。
他们不敢靠近刘忙,便将这块王亲手刻下的石碑当成了信使。
“碑神仙,请你告诉大王,我阿爹的腿在战场上断了,他想再摸一摸战马。”
“碑神仙,我阿娘说,要是大王能看她一眼,她的病就能好了。”
一声声稚嫩的祈求,通过某种奇特的共鸣,化作无数尖锐的低语,涌入小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