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连日的积雪在稀薄的日头下化开些许,檐角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子,敲在青石阶上,溅起细碎冰凉的水雾。
西跨院的草药圃却是一片盎然,经了雪水浸润,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植株愈发青翠欲滴,叶片上滚着水珠,在光下折射出莹莹微光。
沈如晦正挽着袖子,手持小锄,小心地给一株叶缘带紫、形态奇特的草药松土。阿梨在一旁打下手,将晾晒好的干草药分门别类装入不同的锦囊。
院门外,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徘徊了许久,脚步踟蹰,几次抬手欲叩门环,又颓然放下。正是王府的外院副总管,姓李,人称李老蔫儿。他管着王府部分田庄租税,性子懦弱,素来是洪忠那伙人排挤的对象,昨日堂前,他跪在人群后头,吓得几乎晕厥。
沈如晦早瞥见了那晃动的影子,却不点破,只专心侍弄草药。直到那身影第三次靠近门边,她才直起身,用布巾擦了擦手,声音平和地开口:
“门外是李总管吗?何事徘徊,进来说话吧。”
李老蔫儿浑身一颤,像是被吓了一跳,这才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跨进院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奴……奴才给沈妃娘娘请安!打扰娘娘清静,奴才该死!”
“起来说话,”
沈如晦语气依旧平淡,目光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背上,
“地上凉。”
李老蔫儿却不敢起,额头抵着地,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娘娘昨日雷霆手段,奴才……奴才心里害怕……”
“你既未做亏心事,怕什么?”
沈如晦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示意阿梨给他搬了个小杌子,
“若只为说这个,可以回去了。”
“不,不是!”李老蔫儿猛地抬头,脸上纵横的皱纹因焦急而更深了几分,
“奴才……奴才是有一事相求!奴才那七十岁的老娘……入冬就染了咳疾,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近日愈发严重了,夜不能寐,咳得……咳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他说着,眼圈泛红,是真急了,
“奴才听闻……听闻娘娘精通药理,种的草药连王爷都……都说好。奴才斗胆,想求娘娘赏些草药,救救奴才那苦命的老娘!”说完,又是砰砰磕头。
沈如晦静静听着,目光掠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因长期担忧而显得格外憔悴的面容。她记得阿梨打听来的消息,这李老蔫儿虽无能,却是个孝子,每月俸禄大半都拿来给老母求医问药了。
“咳疾?”
她沉吟片刻,
“症状如何?痰是清是浊?日夜可有分别?”
李老蔫儿见她肯问,连忙细细描述起来,说到老母咳喘时的痛苦,语带哽咽。
沈如晦听罢,起身走到药圃一角,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几株特定的草药。她选取了三五种,有的是带着细密绒毛的叶片,有的是根部膨大似人参的块茎,还有几朵晒干后色泽转为暗紫的小花。她动作熟练地采摘、称量、配伍,然后用桑皮纸仔细包好,又取过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写下一张方子,注明煎煮方法和禁忌。
“拿去,”
她将药包和方子递给阿梨,由阿梨转交给李老蔫儿,
“按方煎服,三日为一剂。先用三剂看看。记住,忌生冷油腻,勿受风寒。”
李老蔫儿双手颤抖地接过那看似普通的药包和墨迹未干的方子,仿佛捧着救命稻草,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谢谢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才……奴才做牛做马……”
“不必做牛做马,”
沈如晦打断他,眼神清冽,
“好生照顾你母亲。若有效,再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