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字开头又一阶段

画室的夕阳正把最后一缕金辉揉进松节油的气息里,他盯着空白画布的眼神,像被雾锁了三天的湖面——直到窗台上那片银杏叶忽然轻轻震颤。叶脉间隐约浮起银蓝色的光纹,不是叶脉该有的形状,倒像某种古老的星图,末端指向他手边那支磨秃了的狼毫笔。

他指尖发颤,想起昨夜梦里那团模糊的光晕,想起抽屉里压着的半本写满断续意象的笔记:会唱歌的石头、长着翅膀的钟、在雨里发芽的星星。之前总觉得是痴人说梦,此刻银杏叶的光纹却像钥匙,咔嗒一声,撬开了心头那道紧锁的门。

深吸一口气时,肺腑里像涌进了带着露水的松涛。他握紧笔,蘸了蘸钴蓝颜料,落笔的瞬间,画布上的蓝色竟自己漾开了涟漪——不是颜料晕染的湿痕,是真的涟漪,里面游过几尾透明的小鱼,鳞片闪着和银杏叶一样的银蓝光。他怔住,随即笑出声来,眼角有热意漫上来,是久旱逢雨的痛快。

笔尖再动,群青色的夜空漫上来,缀着的不是星星,是倒悬的鱼群;赭石色的山峦刚勾勒出轮廓,石缝里就钻出几簇会发光的蕨类,孢子落在画布边缘,竟在木质画框上开出了极小的铃兰。最奇的是那轮月亮,他本想画成银盘,颜料却自己凝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里面蜷缩着一只闭着眼的小狐狸,尾巴尖扫过的地方,竟飘出几行细如蚊足的字迹,是他找了三个月的诗句。

原来所谓神秘指引,从不是什么天外启示,而是藏在他骨血里的、不肯熄灭的奇思。松节油的气味里浮动着潮湿的泥土腥。他握着画笔的指节泛白,笔尖悬在半空,看那株他刚画完的野蔷薇从画布边缘探出头来,嫩红的刺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留下痒丝丝的触感。钟摆声渐密,像细雨打在青瓦上,他忽然听见画布深处传来汩汩的水声——那汪他用群青和钴蓝调和的湖水,正漫过画框底部,在木地板上积成薄薄一层透明的涟漪,映得满地光斑都在微微晃动。石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吐出一颗圆润的露珠,顺着画布的纹理缓缓滚落,在女孩的赤脚边碎成八瓣。他屏住呼吸,看着画中那个穿着亚麻裙的少女睫毛颤了颤,右手食指慢慢蜷起,触碰了一下垂落的发梢。

他放下狼毫笔时,指腹还沾着未干的钛白。画布上的静物本该是瓶中枯萎的莲蓬,此刻却在右下角洇开团颤巍巍的黄——不是柠檬黄颜料那种鲜亮的色块,倒像真有株蒲公英从亚麻布里钻出来,茎秆细得几乎看不见,绒毛却蓬松得能接住光。

风是从北边窗户溜进来的,带着巷口槐花香。他低头时,正看见三两根鹅黄绒毛粘在洗得发白的棉衣领口,像谁偷偷别了枚细碎的星子。指尖刚触到,绒毛就顺着指缝飘起来,其中一根擦过他鼻尖,痒得他打了个轻喷嚏。

这才发现画布上的蒲公英又长大了些。原先只有铜钱大的绒球,此刻竟漫到了莲蓬的枯梗边,绒毛尖上还凝着点透明的光,倒像是沾了晨露。调色盘里的柠檬黄颜料不知何时浅了半格,瓷碟边缘凝着的颜料水渍,竟也弯弯曲曲,像蒲公英蔓延的根须。

他想起七岁那年在外婆的老院。也是这样的五月,外婆蹲在菜畦边摘豌豆,他就蹲在蒲公英丛里,捏着绒球轻轻吹。那时的蒲公英也是这种暖融融的黄,绒毛落在外婆银白的发间,她却不恼,只笑着用围裙擦他沾了泥的手:“慢些吹,让它们多飞会儿,明年就长出更多小太阳啦。”

画布上的绒毛还在颤。他忽然觉得,那不是风在动,是颜料自己在呼吸。调色盘里剩余的柠檬黄微微晃了晃,像有谁在瓷碟底下点了支小蜡烛,连带着画布上的蒲公英茎秆,都透出点暖融融的光晕。

衣领上还留着最后一根绒毛。他没再去碰,由着它粘在磨出毛边的领口,像枚不会褪色的书签。窗外的槐花像雪花一样轻轻飘落,一片、两片、三片……仿佛是大自然在不经意间洒下的一场花雨。微风轻拂,带来了阵阵淡雅的槐花香,这股香气透过窗户,如丝如缕地钻进屋内,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双眼凝视着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这幅画。

画布上,一朵蒲公英正沐浴在阳光中,随风轻轻摇曳。它那轻盈的身姿如同仙子般翩翩起舞,而那蓬松的绒毛则像是柔软的云朵,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蒲公英上,使得它的每一根绒毛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而就在这时,那蒲公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竟然像有了意识一样,微微地朝着他的方向倾斜过来,仿佛在与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蒲公英,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能看到蒲公英绒毛上的细小纹路,感受到它在微风中微微颤动的频率。风裹着暮色漫过草地时,他正坐在那株最大的蒲公英旁。绒球蓬松得像团雪,千万根细茎托着种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忽然,他觉得指尖发痒——不是风的缘故,是那株蒲公英的触感顺着掌心爬上来,凉丝丝的,带着草叶的青涩和阳光晒过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