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检口的小李接过第127个行李箱,指尖划过箱体的划痕时顿了顿。这是个贴满托运标签的旧箱子,边角磨得发白。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拉链,把里面歪倒的药瓶扶正,又将折叠的围巾重新叠好,像整理自家抽屉般仔细。旅客接过箱子时只匆匆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小跑着冲向登机口,没看见她手腕上因常年重复抬手动作而凸起的筋络。
行李分拣区的灯亮了整夜。老王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航班代码,手里的扫码枪“嘀”地响了一声。这个印着卡通贴纸的粉色行李箱,他记得昨天也是这趟航班——小女孩抱着它哭鼻子的样子还在眼前。他把箱子稳稳放在传送带上,看着它顺着轨道滑向对应的货舱,心里默默数着:这是今天第89个“老熟人”了。
日出时,第一班飞机冲上云霄。航站楼渐渐喧闹起来,穿西装的商务人士、背书包的学生、牵着手的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没人特意驻足。但那些被擦得锃亮的地砖、被扶稳的药瓶、被准确送达的行李箱,像空气般包裹着每一段旅程。天刚擦亮,街角的蒸笼已冒起白汽。他们埋首在案板与铁锅间,揉面的手掌裹着面粉翻飞,铁勺碰撞的轻响混着蒸汽腾起。晨光爬上他们微驼的脊背,将额角汗珠凝成细碎的钻,顺着松弛的皮肤滑进衣领,洇出浅淡的湿痕。穿校服的孩子接过塑料袋裹着的豆浆,硬币落进铁盒的脆响里,他们掀起眼皮笑了笑,眼角皱纹里盛着未散的倦意。炉火烧得正旺,映得搪瓷盆沿发亮,穿西装的男人匆匆取走热包子,咬下时的白色雾气与他们发梢的面粉一同,被早高峰的风卷进人流。天刚蒙蒙亮,老街拐角的面案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正揉着面团。碱水在瓷碗里微微晃动,与面粉交融成细密的纹路。油锅烧得滚烫,金黄的油条在热油里翻卷,边缘迅速起了漂亮的焦花。男人手腕一翻,长筷子精准地夹住油条翻身,泡沫在油面滋滋炸开又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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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爬上对面的灰墙时,竹筐里的油条已堆成小山。女人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案板,带起几粒面粉。她望向巷口,那里传来第一辆自行车的叮铃声,车筐里躺着刚买的豆浆。
“两根油条,带走。”穿校服的男孩递过零钱,书包上还沾着露水。男人麻利地用报纸包好油条,指尖被烫得轻轻一缩——这动作他重复了十五年,像钟摆一样精准。
油锅持续沸腾着,将面团里的空气和气待一同炸得蓬松。没人问过他们几点起身,就像没人数过竹筐里的油条换过多少轮。凌晨四点半,靛蓝的天光刚漫过青瓦檐角,老街东头的面案就醒了。老王头系着蓝布围裙揉面,面团在青石案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像是给整条街的苏姓打拍子。铁锅里的菜籽油烧得微微发烫时,他抓起醒好的面团,手指翻飞间,菱形的面块便排着队滑入油锅。
起初是沉在锅底的白玉色,随着油温升高,面块边缘先泛起金黄,随即“噗”地鼓起圆滚滚的肚子,像被晨露喂饱的花苞。老王头用长竹筷轻轻一翻,那金黄便均匀地裹住全身,油星子在铁锅边缘噼啪跳着,把香气炸得四处乱窜。
第一缕香气漫过窗棂时,巷尾的灯盏亮了。三楼的张婶趿着拖鞋拉开窗,深吸一口气便往厨房走——她总说老王头的油饼香得能把瞌睡虫勾出来。隔壁修鞋铺的老李头提着搪瓷缸子过来,缸子沿还沾着昨夜的茶叶沫,“来俩糖糕,多加芝麻。”
铁锅里的金黄还在不断鼓起,竹篮里的油饼堆成小山,热气腾腾地腾起白雾,在微凉的晨风中凝成细小的水珠,沾在老王头花白的鬓角上。穿校服的孩子蹦跳着跑来,书包上的反光条在晨光里一闪一闪,手里攥着的硬币叮当作响。
街面渐渐活泛起来,自行车铃、谈笑声、煤炉的青烟混着油香漫开。老王头把刚出锅的糖糕递给孩子,看着那抹金黄消失在巷口,转身又抓起一团面。晨光刚漫过巷口的梧桐树,王大爷的铁锅就支在了老地方。面团在指间抻拉成条,“刺啦”一声沉进油锅,油花立刻沸腾成金色的浪。他握着长筷轻轻拨动,油条在油里打了个滚,渐渐鼓起蓬松的肚子,边缘染上焦糖色的光晕。
香气混着芝麻与面香,顺着晨风溜进隔壁巷子。睡眼惺忪的孩童被勾得加快脚步,鼻尖几乎要贴到锅沿。王大爷总笑着用铁夹敲敲锅沿:“莫急,刚炸的最香。”圆滚滚的糖糕在油花里打着旋儿,表皮渐渐变得酥脆,咬开时会流出琥珀色的糖汁儿,烫得人直吐舌头却舍不得松口。
油花依旧不知疲倦地跳着,把朝阳也炸得暖融融的。穿校服的学生开始排队,白汽从保温桶里漫出来,混着“要两根油条”的童声,在升腾的热气里酿成了日子的底色——和铁锅里永远热闹的油花一样,天天新鲜,又日日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