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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剥落的缝隙。门板上暗红色的木纹在暮色里像凝固的血痕,他想起三日前离家时,母亲把一个布包塞进他怀里,粗粝的手掌擦过他的脸颊:去吧,总能寻个活路。布包里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只剩下半块发硬的麦饼,此刻正硌着他的肋骨。
巷口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当——当——两响,已是亥时。他忽然想起袖中那张被汗水浸透的字条,上面的墨迹晕开又干涸,城东旧木厂,寻张掌柜几个字变得模糊不清。白日里厂子里明明有人影晃动,可他一靠近,那些人影就像水汽般消散了。
门轴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他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月光从门缝漏进一线银辉,照亮地上几粒滚动的尘埃。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管里奔腾的声音,像春汛时的河流。然而那线光亮很快又消失了,门依旧紧闭着,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风穿过巷弄的错觉。
指尖的墙皮簌簌落下,在膝头积成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远处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破旧的棉袍领口露出脖颈上青紫的指印——那是昨日在码头讨水喝时,被脚夫攥出来的。他蜷缩在沙发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翻搅。那痛楚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四肢百骸都像是浸在刺骨的寒潭里,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似的凉意。他想挣扎着去拿桌上的水杯,可手臂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刚抬起一点就无力地垂落。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窗外的月光惨白,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谁伸出的枯瘦手指。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沉下去了,沉进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他蜷缩得更紧了,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痛楚都挤压出去。可那痛楚却像是有生命似的,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游走,让他浑身颤抖。他想喊出声,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是最先苏醒的知觉。不是皮肤表面的寒,而是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冷意,像无数根细冰针,顺着血管缓慢游走。指尖早已麻木,连蜷缩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任由四肢以一种僵硬的姿态悬在虚无里。
黑暗是绝对的。没有星光,没有月光,甚至连闭眼和睁眼都失去了界限。这里的黑像是有实质,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将人从头到脚密密实实地包裹住,连呼吸都带着磨砂纸般的滞涩感。
身体在下沉。不是自由落体的失重,而是一种缓慢的、无可抗拒的陷落,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不断融化的寒冰,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让自己陷得更深。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风声,没有人语,甚至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陪着他一同沉沦。
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糖块,缓慢地、一点点地消融。那些曾经清晰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母亲鬓边的白发,冬日里暖炉的火光,孩童时代追逐过的蝴蝶,还有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它们都化作了朦胧的光斑,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最终连光斑也开始褪色。
他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一手冰冷的黑暗。记忆的碎片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情绪残留着——或许是遗憾,或许是眷恋,或许是一丝微弱的不甘。但这些情绪也如同风中残烛,很快就被更深的疲惫和麻木覆盖。
眼皮越来越沉重,连思考都成了奢侈。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墨色的深海里悠悠下沉,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就这样吧……他模模糊糊地想。或许这片黑暗就是最终的归宿,冰冷而安静,再也不会有疼痛,也不会有悲伤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四周是绝对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心跳,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微弱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虚无的内部渗透出来,冻结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感知。身体仿佛失去了边界,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上下左右,前后远近,全都失去了意义。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凝固了,过去与未来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永恒的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些无法释怀的情感,那些执着追求的梦想,都如同尘埃般消散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当意识的最后一缕微光熄灭,便坠入了这片绝对的虚无。没有星辰,没有方向,甚至没有“上下”的概念,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弥漫,浓稠得像凝固的墨汁,却又轻盈得仿佛不存在任何质地。寒冷是这里唯一的触感,却并非肌肤所能感知的凛冽,而是一种渗透骨髓的虚无,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冻结成了冰晶,棱角锋利,却又摸不着、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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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痛苦的余韵,也没有解脱的轻盈,那些曾定义“活着”的感受都已消散,像从未存在过的幻影。即忆是早已融化的雪,连痕迹都被这片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既不会想起谁,也不会被谁想起,连“遗忘”都是一种奢侈的动作——毕竟遗忘需要先有“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