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东足球场

更衣室里的空气带着一股子消毒水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儿，闻着就像谁把薄荷糖扔进了84消毒液里。比分牌上刺眼的0：2，客场作战的浙江队被上海海港按在地上摩擦了整整四十五分钟。新赛季首秀，眼看着就要演砸。

更衣室正中，新主帅利昂尼德·斯卢茨基，这位俄罗斯教头，吨位惊人，坐在折叠椅上，那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没像传统教练那样暴跳如雷，反而异常沉默，手里捏着一罐红牛，眼神放空，盯着对面柜门上贴着的“奋斗”二字，仿佛在研究这俩字儿的笔划结构是不是导致球队崩盘的玄学原因。

助理教练，一个刚从青年队提拔上来的小伙子，紧张得手心冒汗，试图打破凝固的气氛：“头儿，下半场我们是不是调整一下，比如加强中场拦截，或者…”

斯卢茨基抬起一只手，助理教练立刻闭嘴。他缓缓转过头，庞大的身躯带动椅子又是一阵吱呀作响。他扫视着垂头丧气的球员们，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开口居然是带着浓重胶东大碴子味儿的中文——据说是他之前在中甲某队短暂执教时，跟一个山东籍厨子学的，后来就改不掉了，味儿特别冲：

“诸位，知道现在咱们这局面，用一句中国老话怎么说吗？”

队员们茫然抬头。

斯卢茨基一字一顿：“叫、必、胜、的、局、打、成、了、凉、透、的、局！”

他语气平缓，但“凉透”俩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带着西伯利亚寒流般的物理降温效果，好几个队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凉透了啊，兄弟们。”斯卢茨基拍了拍自己硕大的肚皮，发出沉闷的响声，“知道啥叫凉透吗？不是说你落后两个球。是说你的心气儿，没了！魂儿，丢了！油门踏板，他妈让人拆了！”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战术板前。那上面画的433进攻阵型，此刻看起来像个拙劣的冷笑话。

“赛前，我跟你们咋说的？海港强不强？强！但咱们的433，就是要打他的身后！打他的边路空档！结果呢？”他用粗手指戳着代表两个边锋的磁贴，“你俩！上去一趟，油门踩到底，速度是有了，然后呢？然后就直接怼人边后卫腰子上去了？你是踢球呢还是给人做肾保健呢？”

“还有你！”他指向后腰，“让你调度，不是让你搁那儿当小区物业广播站！传的都是啥安全球？啊？生怕烫着脚是吧？足球是圆的，不是他妈保温杯！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捂着！”

这一顿数落，没吐一个脏字，但伤害性极大，侮辱性也不小。队员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斯卢茨基话锋一转，突然带上了点哲学家的腔调，配合他那口音，显得无比魔幻：“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这战术冒险。觉得踢海港这种队，就应该摆大巴，死守，拿一分就是胜利。对不对？”

没人敢点头，但眼神里差不多就这意思。

“屁！”斯卢茨基猛地一吼，震得顶棚灰尘簌簌往下掉，“竞技体育，成绩是硬道理不假！但你们忘了一件事！人活一世，不能光为了那点积分和奖金活着！总得有点…追求！”

他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伏尔加河：“我以前认识一哥们，跑拉力赛的。他说过，人在绝望的时候，拼的不是技术，是回忆！是你过去走过的所有的路，看过的所有的风景，流过的所有的汗和血！”

队员们有点懵，这咋从足球扯到拉力赛了？

斯卢茨基没理会他们的困惑，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咱们现在，就挺绝望。但咱们有啥回忆？上半场被人当狗溜的回忆吗？那不够劲！得拿出点真东西！”

他走到中场核心李提香面前：“老李，你踢球十几年了，你最好的回忆是啥？是某一场赢球的奖金？还是某一次精妙绝伦的直塞，穿透整条防线，助攻队友破门那一刻的…爽快？”

李提香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他又走到老将穆谢奎面前：“大奎，你呢？你最好的回忆，是进多少个球？还是某一次力压两个后卫，把不可能顶到的球，狠狠砸进球门那一刻的…牛逼？”

穆谢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呼吸粗重了一些。

斯卢茨基摊开大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记住那种感觉！把那感觉给我找回来！足球不是算术题！它是他妈的热血漫画！下半场，我不要你们算计得失！我要你们把失去的感觉找回来！”

“咱们这433，不是保守的阵型，是进攻的号角！边锋！我要你们真的飞起来！不是沿着边线跑，是给我往肋部切！像刀子一样插进去！后腰！球过来，别稳！直接找前锋！找空档！咱们不玩控球率那套虚的！咱们玩的就是一击致命！”

“海港很强，没错。但强的对手，就像巴音布鲁克那些最险的弯道！”斯卢茨基突然又蹦出一个地名，队员们再次懵逼，巴音布鲁克？在哪儿？新疆？跟上海有啥关系？

小主，

斯卢茨基不管，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巴音布鲁克，没有海（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仿佛在玩一个深奥的梗），但有最难的赛道，最可怕的悬崖。征服它，靠的不是踩刹车，是踩油门！是精准，是勇气，是把一切奉献给所热爱的事业的决心！”

“现在，咱们就在中超的‘巴音布鲁克’！对面就是那个最难的弯道！我们是选择减速，等着掉沟里？还是他妈的油门焊死，方向盘攥紧，眼睛瞪得像铜铃，给我冲过去？！”

更衣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球员们眼中的迷茫和沮丧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彩取代。虽然头儿的话听起来神神叨叨，什么拉力赛什么巴音布鲁克，但核心意思他们听懂了：别怂，就是干！找回踢球最原始的快感和血性！

“头儿！”弗兰克突然站起来，吼了一嗓子，“干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