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看,也不敢细想那瞬间的心跳失序,慌忙别过脸,攥紧缰绳,几乎是拽着马,快步朝山下走去,身后的厢房与那抹光影,却像烙在了眼底,一路跟着他的脚步,沉在心头。
他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像是吞了颗未熟透的梅子般的错觉,酸意从喉头一路钻到心口。
分明不久前还因完颜织雪之事,被她气得彻夜难眠,恨不得噬其肉,寝其皮,可此刻见她虚弱地靠在蒋生怀里,连喝药都要旁人喂,那点恨意竟一去不返,是她不是她,此刻好像都不再重要,只剩下满心的烦躁与空落落的慌。
“自己真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
他拼命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见不得别人落难的恻隐,是的,毕竟她是为救自己而伤成这个样子。
“是的,一定是的!”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却总也盖不住方才那一幕,蒋生递药拂开的那缕乱发,她垂眸时苍白的侧脸,像两根细针,反复刺着他的眼。
他甚至有些恼,恼潘婷为何不犟着不肯喝,恼蒋生为何偏偏在他经过时喂药,更恼自己,不过是看了一眼,竟乱了下山的脚步,乱了原本清明的心思。
他故意放慢脚步,他怕走快了,怕这七千七百七十级台阶走到尽头,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会跟着散了,连个抓挠的由头都没有。
阴霾的天,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山风灌进衣领,他下意识裹紧了外袍。
脑子里反复跳出来的,不是潘婷往日的狡黠,也不是自己赌咒般的恨意,反倒是她喝药时蹙起的眉头,像有根无形的线,一头拴在她眉尖,另一头拴在自己的心尖儿,她皱一下眉,他的心口就揪一下。
“呸!”
他猛地朝自己啐了一口,低声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不过是救过你一次,难不成还真要管天管地管到她跟谁喝药?”
话虽这么说,可一想到蒋生温声哄劝的模样,那股梅子般的酸意又冒了上来,混着些说不清的闷气,堵得他胸口发疼。
山风刮得更猛了,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头,那些缠人的杂念瞬间被抛到脑后。
双腿骤然夹紧马腹,喉间迸出一声沉喝:“驾!”
胯下的九天白龙高高跃起前蹄,昂首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随即四蹄腾空,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向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