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垂手侍立在皇帝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自己也变成了这殿内一件没有生命的陈设。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内心激烈交锋、足以撕裂灵魂的挣扎。
他不敢看,甚至不敢想,这等皇家秘闻,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至死都在为你们母子谋划。”
“但是,太妃娘娘,你应该知道,造反、逼宫,这是动摇国本、颠覆社稷的死罪,这不是兄弟阋墙,不是民间的百姓家宅纷争,今日朕若因一时妇人之仁饶过朱祁钰,明日就会有无数个“朱祁钰”效仿!朕苦心孤诣推行的改制,朕想要缔造的强盛帝国,都将在这无休止的内耗和背叛中化为泡影!”
“朕不能饶恕他,”
但是说到这,朱祁镇又看了看太皇太后留下的遗召,他顿了顿,“念在太皇太后的遗愿份上。”
“朱祁钰,废为庶人,除王号,即日……发配凤阳,看守皇陵,终身不得离开皇陵半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凤阳……凤阳……”吴太妃喃喃着,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中除了痛苦,更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悲凉。
看守皇陵,虽清苦孤寂,终究……比那暗无天日的皇宫多了一线生机,多了一分……在祖宗灵前苟延残喘的体面。
“至于你,”朱祁镇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在吴太妃身上,“太妃吴氏,私通宫禁,传递消息,其罪当诛!”
“念你年老昏聩,又得太皇太后临终遗托,死罪可免。即日起,褫夺太妃封号,幽禁于此宫苑,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相见,终身……不得踏出此门半步!”
终身幽禁!吴太妃的身体晃了晃,但比起儿子能活命,比起挫骨扬灰,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再次深深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还有,”朱祁镇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冰雨,浇灭了吴太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你母族吴氏一门,凡牵涉此案者,无论亲疏远近,一律抄没家产,革除功名,发配辽东苦寒之地戍边!遇赦不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氏一门,彻底倾覆!
吴太妃趴在地上,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彻骨的绝望。
朱祁镇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多余。他将手中那封承载着祖母遗愿、也改变了一个家族命运的泛黄信笺,极其缓慢地、郑重地重新折叠好,放回那明黄的锦缎之中,紧紧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