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勋贵老将下意识地交换着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那席卷欧亚的成吉思汗……在陛下口中,竟都成了“略输”“稍逊”乃至“只识弯弓”之辈!
这是何等气魄,又是何等狂傲!
太子朱见沥更是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只觉得皇父此刻的身影高大得令人窒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高亢,如同龙吟九天,带着一种撕裂阴霾、开创未来的决绝力量,响彻在风雪弥漫的雄关之上: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皇爷爷霸气!此词气吞山河、睥睨天下。”
朱祁镇缓缓转过身,拍了拍孙儿的肩膀笑道:“孙儿,你可知这首词是何人所作?”
朱佑柏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道:“皇爷爷,孙儿在文华殿从未学过此词,这不是皇爷爷即兴所作的吗?”
“哈哈哈……”朱祁镇一阵大笑,随即又道:“这是一位开天辟地、雄才大略的伟人所作,皇爷爷怎能和他相比。”
“伟人?哪个伟人?等回了京城,要去问问学士们。”朱佑柏心中思索。
随驾的文武重臣,无论是皓首的宿儒,还是百战的勋贵,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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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那里面有初闻此词的极致震撼,有被词中气魄所慑的茫然,更有一种仿佛窥见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宏大境界而带来的灵魂悸动。
王竑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脑门,握着佩刀的手心早已汗湿一片,他猛地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仿佛要将那词中的豪情也吸入肺腑。
首辅李贤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滚烫的老泪却不受控制地冲出紧闭的眼睑,瞬间被寒风吹冷,在布满沟壑的脸颊上留下两道冰凉的痕迹。
这纵横古今的评断,这气吞寰宇的雄心……这真的是出自一位垂暮帝王之口?
还是……这万里河山、千秋风雪借他之喉发出的怒吼?
朱祁镇吟罢,久久未动。
他高大的身影挺立在烽火台最高处,仿佛与这古老的城墙、这无边的风雪融为了一体。
寒风猛烈地撕扯着他厚重的貂裘,猎猎作响,那身影在漫天飞雪中,竟显出一种顶天立地的孤绝。
良久,风雪停歇,万籁俱静。
朱祁镇缓缓转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圣旨,交给了一旁侍立的武威侯杨虎。
“念吧。”朱祁镇开口道。
杨虎轰然领命,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朕绍承洪基,统御寰宇。仰荷天命,俯顺舆情。
今朕之嫡皇孙朱佑柏,乃元良嫡嗣,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承太祖高皇帝之圣脉,秉孝慈高皇后之懿范。
毓德春宫,习礼乐而明经史;问安寝殿,笃仁孝而敬宸衷。
实为国本所系,神器之归。
兹恪遵《皇明祖训》,稽古定制,告于太庙、社稷。于明兴五十二年十二月一日,虔奉册宝,立为皇太孙,正位东宫,主鬯承祧。
命太子太傅李贤总领詹事府,大学士毛纪兼翊善赞教。六部九卿,协心翼赞;五军都督,翊卫储闱。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凡尔臣工,其各殚忠辅弼,谨守典章。
教以仁恕,养以谦冲;导以文武,勖以勤俭。俾克绍太祖开天之烈,永绥兆姓乐育之休。
钦哉!
明兴五十二年十二月一日”
杨虎宣读完册立皇太孙的圣旨,双手捧着圣旨躬身退下,城楼之上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风雪掠过垛口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