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曲妙音的讲述,想起母亲可能承受的屈辱与绝望。
“不错。”施元恒点头,“一个有望成为女相的才女,肚子里怀着敌国皇子的骨肉……这个画面,足以点燃所有不知情者的怒火,也给了陛下‘不得不’严惩的理由。
郑公策借此机会,大肆株连,短短数月,朝堂为之一空。段相……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安帮定国之志,在此等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下,亦是无力回天。”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最终,”施元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段相被定为谋逆大罪,满门抄斩。
段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而那座曾经车水马龙、象征无上荣光的段府,也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化为鬼宅。
郑公策则因‘侦破’此案,‘肃清’逆党有功,深受陛下赏识,一路高升,最终取代了段相的位置,成为了如今的右相。”
他看向李长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李公子,你现在明白了吗?段相之败,非败于才德不足,非败于政敌构陷,而是败于……帝王之心。
他触犯了人臣最大的忌讳——功高震主。陛下需要一把刀来除掉他,而郑公策,恰好就是那把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李长风闭上眼睛,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夜段府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哭喊。
他虽然早已猜到大概,但亲耳从施元恒这位亲历者口中听到这血淋淋的细节,依旧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与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睁开眼时,目光已是一片冰寒:“所以,施相您……正是因为目睹了段相的结局,这些年来,才一直选择明哲保身,不愿再为这个朝廷尽力?”
施元恒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道:“是,也不全是。段相之事,确实让老夫心寒。伴君如伴虎,今日之肱骨,明日之阶下囚,并非戏言。
老夫不愿施家也落得那般下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后来的朝堂,已非段相在时的朝堂。党同伐异,争权夺利,陛下亦乐于见太子与二皇子相争,以平衡朝局。
在此等环境下,想做些实事,难如登天。与其同流合污,或徒劳挣扎,不如暂且隐忍,保全自身,以待……时机。”
“那么如今呢?”李长风紧紧盯着他,“如今施相认为,时机到了吗?”
施元恒与李长风对视着,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