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默然片刻,目光徐徐转向一直静坐不语的戏志才。
“志才,”刘昆开口询问道:“你有何见解?”
戏志才缓缓起身,衣袂不起波澜。
他声音平静,一字一句却清冷入骨:“唐王,我军连年征战,虽所向披靡,然国力已疲。去岁平冀、兖、豫、徐四州,旋即讨伐袁术称帝之乱,历经数场大战。”
“将士血染疆场,阵亡者达三万七千,伤者倍之,至今营中仍有万余残卒卧床不起……将士们的奖赏、抚恤,新得郡县的善后,几乎耗尽了朝廷国库所有……”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众人:“眼下朝廷正在彻查贪腐,牵连数郡,官吏动荡。此时再启战端,恐内忧未除,外患又生。”
说罢,他眸光一转,直刺户部尚书黄玄:“黄尚书,您最清楚。”
黄玄浑身一震,颤巍巍捧起手中账簿。
那些账簿叠摞起来近半尺厚,边角磨损,墨迹斑驳,显是经年累月翻阅所致。
他双手颤抖,指节因用力泛白。
展开时,密密麻麻的朱批红字如血点洒落,触目惊心。
“唐王明鉴!”他嗓音沙哑,几近哽咽,“去岁东征数役,耗粮三百余万石,军费支绌,府库几空。今长安太仓存粮不足十万石,仅够京畿军民二十日之用;国库存钱,不过堪支朝廷三月开销。”
他枯槁的手指划过一行数字,声音陡然拔高:“若发兵三十万攻江东,每日军粮便需五千石!沿途转运损耗三成,意味着每运一石至前线,路上就要吃掉三斗!这还是太平时节的损耗。”
“如今兖州蝗灾绝收,豫州暴民已抢夺官仓,道路不通,民夫逃亡……粮道何以为继?”
说着,他猛地抽出一份泥迹斑斑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双手高举:“这是今晨刚到的急讯——冀州存粮仅余十八万石,却要供养三十万流民!唐王啊,若再强征军粮,未至长江,恐先闻民变!”
殿内死寂,唯有窗外风穿廊柱,吹动帷幕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