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拖着那副早已疲惫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带着浓重血腥味、握刀的手臂都已彻底麻木失去知觉的身躯,终于在破晓时分那第一缕惨白的晨曦之中,看到那座在江雾中若隐若现的、熟悉的城郭轮廓时。
迎接他的,并非是那早已为他洞开、铺满鲜花的胜利之门,也并非是主公刘平那张因为等来了救星而欣喜若狂、涕泪横流的脸。
而是一扇紧闭的、冰冷的、仿佛在用最无情的姿态,嘲笑着他所有徒劳、所有牺牲、所有愚蠢的巨大城门。
以及,在城门正上方,那根高高挑起的旗杆之上,迎风摇曳的,那颗双目圆睁、眼中凝固着无尽的惊恐与死不瞑目、早已被凛冽的江风风干了所有血迹的——刘平的首级。
城楼之上,老将严颜一身重孝,身披重铠,按着腰间那柄饱饮了逆贼之血的冰冷长剑,如同一尊自亘古便矗立于此的、沉默的愤怒山神,用那双布满了岁月风霜、却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眸,冷漠地,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城下那道狼狈不堪、如同败犬的身影,如同在看一个早已被天道宣判了死刑的、可悲至极的跳梁小丑。
甘宁的脑海,轰然炸响,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这世间最残酷、也最荒谬的画面,彻底崩断。随即,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死寂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白。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他那份在忠诚与背叛之间痛苦摇摆的挣扎,他为了杀出重围而牺牲掉的八十多条兄弟的性命,都在看到那颗熟悉头颅的瞬间,被彻底碾碎,化作了这世间最辛辣、最无情、也最可笑的巨大讽刺。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输得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输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的笑话。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仿佛喉咙里卡满了碎玻璃般的、比哭更难听的嘶哑惨笑。
那笑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凉、自嘲与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猛地拨转马头,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座曾经寄托了他所有野心的城池一眼,那座城,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了一座巨大的、吞噬了他所有荣耀的冰冷坟墓。
“走!”
他对着身后那仅存的、同样早已呆若木鸡的十几名亲信,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