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集:铜壶的水声

"您看什么呢?"小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瞧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上,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

"月相。"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飘,他从包里翻出本泛黄的台历,上面用红笔圈着最近的月相变化,"汉代没有精确的监测仪器,要判断汛期就得看月亮。初三的月芽刚冒头,河水开始涨;十五的满月挂在天上,水位能到最高;到了廿三,月亮缺成个弯钩,水就落下去了......"他指着铜壶上的水渍,"这三组痕迹的间距,正好是月相变化的周期。"

笔记本上的线条忽然在眼前活了过来,老周仿佛看见两千年前的某个夜晚,有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官吏正提着灯笼站在河边,手里的铜壶倒映着月亮。河水漫过他的草鞋,在脚踝处积起小小的漩涡,他却只顾着往壶身上刻下此刻的水位,刻痕里渗进的泥水混着月光,在两千年后变成了玻璃上的青绿色印记。那官吏的手指一定很粗糙,老周想,就像自己常年握监测仪留下的厚茧。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所里的紧急通知,护城河的水位监测仪发出了红色预警。老周站起身时,膝盖咔嗒响了一声,像生锈的闸门在转动。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展柜边缘才站稳,玻璃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师傅把他推到高处时,自己扶着的那截冰凉的城墙砖。

"这铜壶......"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铜壶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水面,"它不是计时用的,是用来记水的。"

走出博物馆时,阳光正烈。老周站在台阶上望着护城河的方向,那里的堤坝正在进行紧急加固,隐约能看见蓝色的防水布在风里翻动,像片被吹皱的天。他忽然想起铜壶上第十七道刻痕,那个被硬生生擦掉的水渍顶端,刚好和现在的警戒水位线重合。这念头让他后背发紧,像有水流顺着脊椎爬上来。

帆布包里的笔记本被风吹得哗哗响,某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水痕,像谁用指尖蘸着河水画了个月亮。老周摸出钢笔,笔帽上还沾着上周去监测站时蹭到的泥点,他在旁边写下:河水会忘记涨过的高度,可铜壶记得。钢笔水洇开在水痕边缘,像墨滴落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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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测站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投影仪上的水位曲线图像条挣扎的蛇,红色的警戒线被反复冲破。年轻工程师小王正在汇报:"下游三个闸口同时开启,可水位下降速度还是比预期慢了百分之十五。"老周把笔记本拍在桌上,翻到画着铜壶的那页:"查汉代的水文记录,尤其是护城河这段,有没有关于异常水位的记载。"

办公室的资料员翻了整整一下午,在一堆线装书里找到张泛黄的拓片,是北魏时期重修护城河时留下的碑刻。"周工,您看这个!"资料员指着拓片上的一行字,"汉元鼎三年,河溢十七度,月满则溃,吏凿壶记之。"老周的手指点在"十七度"三个字上,这和铜壶上第十七道刻痕的位置分毫不差。

三天后,老周带着新绘制的水位监测图再次来到展厅。修复师正在给铜壶做清理,棉签擦过第十七道刻痕时,露出底下更深的一道印记,形状像轮饱满的圆月。铜绿簌簌落在铺着的白纸上,像撒了把碎掉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