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丧钟敲响:
“据陆指挥使密报,鄢懋卿此行,明面上追缴入库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实则……实则其沿途威逼勒索、巧立名目,从各地盐商、官吏手中,狂敛白银总额……高达六百二十万两!”
饶是嘉靖帝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数字,瞳孔也是骤然收缩!
六百二十万两!比他明面上交出来的,几乎翻了一倍!
黄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露惊天黑幕的颤音:
“其中,那未曾录入官账、被他与严世蕃私下分肥、秘密藏匿于江西分宜严家老宅及丰城鄢家私库的……便有二百七十万两之巨!”
“二百七十万两……主子,那是二百七十万两雪花白银啊!就这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进了他们严、鄢两家的私囊!他们……他们这是将主子您的江山,当成了他们予取予求的私库!将陛下您的恩宠,当成了他们贪赃枉法的护身符!”
“此等行径,已非贪墨……实乃窃国!”
最后四个字,黄锦几乎是泣血而出,重重地磕在金砖之上!
砰!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精舍内回荡。
嘉靖帝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仿佛沾满了血污和罪恶的密报。
他的手指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但他脸上,最后一丝属于修道之人的平和超然,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立刻拆开火漆,只是用指尖感受着那信封的厚度和里面纸张的质感。
精舍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沉水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黄锦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嘉靖帝的目光从密报上缓缓移开,再次投向窗外。
窗外春光正好,几只雀鸟在枝头嬉闹。
然而,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倒映的却仿佛是严嵩那张老迈而虚伪的脸,严世蕃那嚣张而贪婪的嘴脸,以及鄢懋卿那副“能干”的皮囊下,疯狂吮吸帝国血液的狰狞面目。
还有……那二百七十万两白花花、冰冷刺骨的银子。
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
仿佛暴风雪来临前,最后那片刻死寂的天空。